竹林盡頭,站著一個女子,黛眉上揚,嬌媚的臉上帶著殺氣。
這女子手持柳絳長鞭,威風凜凜,自有一副主人的模樣。
蕭翎自小在宮中被寵愛慣了,也被服侍慣了,看到這樣一個女子站在面前,自然以為是來接她上山去見葉小樓的。誰知夜凌開口便道“棲霞山不歡迎客人,兩位有事就在這里說吧。”
此話實在是不圓滑,擊在嬌嫩的竹葉上噼里啪啦一陣響。
公主聽了自然是不樂意的,臉色頓時一沉,勉強保持著和善謙恭的姿態曉之以理,希望對方能有自知之明,知道惹惱了客人對她和她的主子沒有半點好處。
醞釀一番,謙善道“三皇子殿下南行前囑咐我定要親自將一味藥送到棲霞山,并且親手送到你們樓主手上。”
裝海云蓮的木盒舉在半空,夜凌皺了皺眉,仍是裝作沒聽懂的樣子,重復道“棲霞山不歡迎客人,兩位若只是來送藥,交予我便是,我自會送到樓主手上。”
“笑話。你是沒有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嗎?”蕭翎翩翩然道。
這般說話的樣子才是她的本性,美貌又驕傲,高貴的女人原本就可以這樣說話。白衣男子獨站一旁,靜靜看著。
兩個女子初次見面就如此針鋒相對,心下想到女人的想法實在是匪夷所思。
然則,不思也罷。自己在這世上活了八十多年,也從來沒想明白這女人的心思究竟是如何細膩又是如何千絲萬縷理不清的。
嘆只嘆,偏偏女子們還生得如花如畫。短短一輩子幾十載,男人不知道要花多少心力在這些花容月貌身上。
蕭翎的眼神上上下下將夜凌打量了一番,又聽得身后不知何時多出一個清清如玉的聲音,那聲音悠然道“如此美景好天氣,姑娘們為何站在這里斗嘴呢?”
“你又是誰?”蕭翎轉過身,看見青衣少年站在自己身后,兩眼流光閃閃,皮膚白皙,笑容暖暖似明月。
輕輕拂過額前的手指更是修長透白,簡直如昆侖山上神仙一般。多看一眼,又覺此人體態神情與葉小樓竟有幾分相似。
只見男子緩緩朝她走來,袖間突然鉆出一只憨態可掬的小鳥。小鳥甚是乖巧伶俐,見了生人也不害怕,撲騰撲騰,飛到了蕭翎肩頭。
蕭翎心頭高興得很,但嘴上仍然不改趾高氣昂的態度,問道“這是你們棲霞山的蜂鳥?”
“是啊,公主是不是喜歡?喜歡就送你一只好了。這蜂鳥可是非常纏人的哦。”青衣少年擠了擠眼,又從袖中變出一只蜂鳥來,之前一只通身藍瑩瑩的,甚是漂亮,而現在這只體態比一般的蜂鳥更小一些,也是玲瓏活潑。
蕭翎見了心中更是喜歡。
蜂鳥也努力討取公主歡喜,幾下翅膀撲騰,乖乖爬到了蕭翎右手腕處,歪著腦袋倚靠在裝著海云蓮的木盒子上。
“風兒和翎兒看來都很喜歡公主,不知公主喜歡哪一個呢?”
蜂鳥雖然常見,但是如此乖巧親人的蜂鳥,蕭翎還是頭一回見到,心里自然是兩只小鳥都喜歡,左看看,右瞧瞧,一時也分辨不出更喜歡哪一個。
一陣靜默,風兒和翎兒都看著公主,好像在說,“喜歡我吧,我更可愛。”
夜青翩翩然站到蕭翎身后,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道“選那只叫翎兒的吧。”
蕭翎臉上一紅,原本還算和氣的場面突然變色。
“大膽,竟然敢用本公主的名諱給一只小鳥取名字,我看你是活膩了。”
女人發脾氣的時候總是最美的時候,只要她不是真想要你的命。若真想要你的命倒也無妨,只是她要有天底下最美麗的容貌,還要有令天下男人佩服的勇氣。
這樣的女人在夜青看來,還沒有出生呢。
“公主饒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公主的名字中也有翎字,只是它這般漂亮,這般光彩照人,這翅膀上的羽毛實在是夜青從未見過的顏色,十分絢麗,堪比山間五彩霞光。”
夜凌聽到這里,實在是一陣陣惡心作嘔,一手捏緊長鞭,一手捂著胸口。
夜青這番話聽著是在說蜂鳥,但在蕭翎聽來字字都是贊賞她的美貌。心里倒是對這個少年有了幾分好感,何況,越是多看一眼,越覺得此人舉手投足間和葉小樓頗為相像。可惜,兩人氣息截然不同,葉小樓也絕對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贊美之詞。
哼,她認識葉小樓那么多年,兩人說過的話不足十句。
不禁唏噓感慨,光陰易逝,容顏易老。又是春夏之交,少女心思更是融融在心頭。
“公主殿下,你可選好了嗎?若是選不好,我倒有個主意。”
真是三寸不爛之舌,夜凌沒好氣地轉過身去。
“什么主意?”蕭翎歡喜道。
夜青風流一笑,體貼道“若是公主愿意的話,風兒和翎兒都可以隨公主回宮,每日逗公主開心。”
“我只怕不知道如何養鳥,何況它們本在山間,氣候清宜,豈是宮里單調乏味的景致可以相比的,只怕是它們會不樂意,會覺得無聊。”
夜青又道“不怕不怕,這兩只小鳥懂事得很,你看它們出去玩一會,自己知道回來。”
青袖一揮,一陣微風拂過,風兒和翎兒一前一后在半空飛翔了一會就消失在山林樹木間了。
只剩下陣陣杜鵑、山茶和竹子的香味。
蕭翎墊著腳朝遠處眺望,夜青趁機打量了一下她身邊的男子,這就是傳說中宮里無所不知的天師吧。
他監視尚武門的時候看到過此人,僅僅一次,但是夜青對他的印象非常深刻,這個人好像活了很多年,身上有一種異于凡人的氣質,又不是妖,更不是神仙。
無鬼生仿佛歷經無數次光陰沉淀,可是在他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時代的痕跡。
他像個死去的人,像個從墳墓里走出來的人,此刻卻活生生的在你眼前。一如既往和風惠暢的神色,卻是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