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之極
當年真是戲
今日戲如真
兩度旁觀者
天留冷眼人
枕春柳,凝露化羽,眼角迷離。
嘆春回,不將愁情寄書箋,魂千轉,默默不語淚無痕。
“啊,斷的是,魄散魂消,魄散魂消......”
又是密云低壓,四下蒼翠欲滴,鮮花爭相競放,燭火點點。
一片繁英似火,春色正濃。
海鶯呼伴侶,音暖煙清,春暖床周圍原本滿布深云,此刻,卻是溫暖如春,天色漸清。
“我記得這個地方。”小玉看得出神。這樣的美景只要看過一眼,即使在夢中只匆匆一瞥,也是永生永世難以忘記。
“丫頭,你當然應該記得這個地方。”老書生道。
“丫頭?”
“你不是丫頭是什么,我看啊,等他醒了,我就叫他小子,叫你丫頭。
他要是也像你喜歡他一樣喜歡你,我就讓你們倆在這里成親,把這春暖床送給你們。你們成親后就留在這里陪我。然后生幾個小怪物給我玩。”
小玉又羞又喜,羞的是成親二字實在是從未敢想,她雖然知道自己喜歡葉小樓,但也從未有一刻想過成親這樣的事。被老書生這么一說,四下又是春色暖暖,花夕對月,她的臉上瞬時紅甚桃花。
老書生看出了她眼里的春光,少女眼中的春光啊,真是一目魂銷,心頭頓時煙暖溶溶。
這番溪邊春水戲鴛鴦的心情老書生早已忘卻。
今日,又無端想起,實在是只能搖頭輕嘆。
人人貪戀花柳芳妍,春色悠悠,自己早就不再世俗之內,奈何今日卻又心頭漸暖,幾番細雨傾斜。
嘆了口氣,對小玉說道:“害羞什么?我們三人在此,世間繁雜不盡,與我們一絲無掛。”
“一絲無掛?”小玉瞠目結舌。“前輩切莫再說這樣的話,什么春暖床,什么成親,水族的姻緣皆在婕妤扇中。誰也不能違背婕妤扇定下的姻緣。”
“什么婕妤扇,那玩意兒就是個魔物。”
小玉愈發不解,水下圣物這么就成了魔物,當年城主夫婦們正是遵照婕妤扇的指示成親,隨后攜手封印路遙亭。怎么今日這書生竟然說婕妤扇是魔物。
眉間微蹙,問道:“前輩怎可說這樣的話,先祖們為了穩定四海,用全部功力封印路遙道,我們才能出生,水下生靈方能繁衍不息。而婕妤扇正是為了讓我們像先祖一樣——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手之時,冷暖兩心知;執手之時,悲喜兩忘。后世情侶日日吟唱,以保水下萬年升平。
婕妤扇中定下的姻緣,正是為了避免人與人之間因為各種原因,疏遠了彼此,忘記了曾經許下的海誓山盟。將兩個相愛的人永遠綁在一起。”
“鬼話。”
老書生負過手去,轉身背對著葉小玉道:“都是鬼話。”
“怎么是鬼話呢?若是不按照婕妤扇完婚,且不說不能為水下盡自己的責任,對于自己來說也沒有半點好處,隨著年紀增大,身體會越來越差。”
“都是一代騙一代的謊言。婕妤扇就是魔物,你聽我的話,不要相信那東西。”
“為什么?”小玉被老書生說得兩眼通紅又不能爭辯,心中實在不解,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婕妤扇的命定姻緣,為什么今日這老書生卻說婕妤扇是魔物,婕妤扇一直以來都是騙人的。
“愛恨皆在人心,但是人心最易變。所以要用謊言來遮蓋易變的人心。你以為當年四城的城主和城主夫人用永世相守的愛情封印了路遙道嗎?”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沒有愛情是長久的,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也不可能由一把破扇子決定。”
“為什么這么說?”
“有些事情,不過是為了讓人們心甘情愿服從。這樣有很多好處......而一旦誰要是破壞了規矩,就會遭到懲罰和滅口。你還是個孩子,什么都不懂。”
小玉剛想再問,小鈴鐺揉著眼睛喊道:“小玉,小玉,小玉不要,小玉對不起。”
“他醒了。”
老書生衣袖一甩向遠處走去。
小玉連忙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小鈴鐺,一點傷也沒有,而且他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繼續變小的跡象。
“難道說?你不會再變小了?”
“我不知道,小玉,這是哪里?我剛才攔不住你,你已經自己領悟了十方清風落平川,如此,我們應該正在安源堂,為何會在這個地方,柳洛姑娘呢?”
“師傅,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就到了這里。”
“這是哪里?”小鈴鐺又問。
“這是,這里是......”小玉不知如何回答,小鈴鐺見狀,心下擔憂,牽著小玉的手,“不怕,遇到不知道的事,用眼、用耳、用心去想,不要怕。小玉,怕是不解決任何問題的。”
聽小鈴鐺這樣說話,小玉心中一陣酸楚涌過,這段時間以來種種不安和想念一齊涌上心頭。
小鈴鐺伸手輕撫她額前的碎發。覺得甚是可愛,傾身在小玉額前親了一下。
小玉雙目中頓時淚水滿盈,抱著小鈴鐺哭了起來。
從沒有人見過水下之人的眼淚,小玉更是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有陸人那樣的眼淚。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眼淚會化作升起的雨,頃刻間,淚水漫漫。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淚水若雨,驚動了多少人的心。
夜憐池手中的銀絲草突然斷裂。
景肅陽正趕往汶沙城,忽然四下里起了巨浪,夏貝們仿佛中了妖邪,齊齊向他攻來。最后全數被景肅陽的掌風震裂。
尸骸隨浪滾到沙塵中,海水愈發渾濁不堪。
景肅陽嘆了口氣,“大難臨頭,大難臨頭。”
玉柘當然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他也知道,該來的終究是躲不掉的。
圜城中吟唱聲突然變作哭泣之聲。
不論多美的琴音都如鬼哭哀嚎,泣不成聲。
音之生,本于人情而已矣。夫遇世之治則安以樂,逢政之苛則怨以怒,悼時之危則哀以思。
雖只片刻,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就連駐扎在凌云峰下的澤竽也在圓月當空的江面上看見了風暴將近,云慌霧亂。
此情此景,若不是魔界之門已開,還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