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熱風什么時候是個頭?”蕭宇又嘆了口氣。
“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吃這樣的苦。”秦炎接過蕭宇遞給他的水壺,蕭宇的手上布滿了斑斑點點的血漬。
“這點苦不算什么。”蕭宇笑了笑,又道:“我從來不覺得有什么苦是吃不得的,就好像沒有什么樂是享不得的。”
“原本,退了后蜀大軍,你回金陵就是當之無愧的太子了。”
澤竽在一旁看著蕭宇原本俊朗的臉上,現在占滿塵土,看起來和普通的士兵毫無兩樣。胸口一陣微微疼痛。
好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錯。
“今晚的月亮會比昨晚更圓,更大。”
澤竽的身體微微顫動,一種不祥的感覺從前一晚開始便籠罩著她。她悄悄拉著蕭宇的手,雖然在軍營附近,但是現在她很希望能給蕭宇一些鼓勵,也希望從蕭宇身上活得一些心安。
凌云山脈的地火,也許和升雨有關。若真是如此,恐怕是天意要困住這十五萬大軍。
可是天意為何要如此?齊國難道氣數已盡?
不,不會這樣的,若是如此,血祭就不會成功,她也不會來到陸上。
齊國仍然是這個大紀中的陸上之主,沒有一方勢力能夠動搖這件事。
這才是天意,天意早就注定好了一切,怎會輕易改變。
只是兵乃兇相,所經過的地方必有驚擾之虞,勞民傷財。況且,陸上若是干戈不息,災禍頻頻,大齊也未必能永保天命,四海雍熙,天下太平。
澤竽搖了搖頭,不會,不會這樣,大齊氣運未盡,她出使陸地,也是為了幫助陸上雨順風調,兵火寧息。水陸本是一脈相承,保護好陸人也就是保護水下。
從來就是這樣的。
除非......除非......
不會的,如果真的是升雨,不過是水下兵亂,這些都是可以熬過去的,爹爹說過,她會成為圜城的主人。
圜城至少還有幾百年的盛世。
只要穩定了陸上的災情,水下不會有事的。
凌云峰,爭高昆侖,千百成峰。
凌云江又是天降瀑布而成,此地本就是水界與陸上共同守護的地方。
而它的下方正是流沙邊界。
流沙邊界,異鬼邊界。莫非是水下異鬼作亂,影響了此地地脈?
可惜前幾日澤竽夜探凌云江,只見江水遲滯,毫無生氣,水下還漂浮著淡淡硫磺的味道。
若非她身上帶著換息符,只怕昨日,凌云江的水根本不夠保住她的身形。想要進一步弄清楚地火發生的原因,恐怕還要再入水中。
再想到昨日升雨凜凜之時,黑云翻越凌云峰,升雨跳躍墨云間,卷岸風沙空吹散,未落甘霖灑人間。
烏云密布,仍然沒有一滴雨飄然而下。
十幾日來滴水未落。
正當三人各自沉思之時,潘郎氣喘吁吁走了過來。
“我說,這鬼地方還要待多久?軍師已經沿路帶著糧食朝這里來了,這后蜀也不打,是要把我們活活熱死在這里嗎?”
潘郎原本提醒我就寬厚,這么熱的天氣下,他簡直就像一個行走的大火桶。
秦炎道:“宇文長如今重整旗鼓,宇文將軍已經不需要再依靠尚武門了,我答應過他幫他爭取在朝中的影響也已經做到了。
當然,他也沒有虧待我。
如今宇文將軍軍旗已經迎風飛揚,我們之間的合作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話說的,我也弄不明白你們這群做將軍的,軍師不過是殺殺妖魔,除除鬼怪,尚武門不也是匡扶正義,保護百姓嘛,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何必說什么合作不合作,散不散的呢。”
說完,潘郎將一段木枝遞給澤竽。澤竽笑了笑,接過木枝。
“找不到了,在山上翻了一晚上,這前面的凌先峰上僅有一株桃樹。我就摘了這一段給皇子妃,看看能不能湊合。”
蕭宇看了看澤竽手上的樹枝,沒有說話。澤竽倒是先開了口,懂事道:“我只是在想,如果能下一場雨,戰事是否會大不相同?”
澤竽這番話本就沒有背著眾人偷偷說的意思,秦炎自然是聽得明明白白。
求雨?
“皇子妃莫非是要求雨?”
澤竽點了點頭。
“青天朗朗,云翳俱無,赤日流光,雨從何來?”
蕭宇雖然相信澤竽,但在經過了這段時日烈日當空的折磨之后,他已經不相信凌云峰上的朗朗青天,能擠出半點雨來。
若非興云布雨之神親臨,恐怕嫦娥哭得梨花帶雨,這里也不會降下一滴水來。
秦炎的疑問自然也是蕭宇的疑問。潘郎見三人面色凝重,各有心思,此時再說軍師之事只怕惹人嫌惡,找了個理由說是再去后山尋尋桃樹,就退下了。
心下卻仍是忍不住嘀咕,什么尚武門,等找到堂主,又有宇文將軍撐腰,六極堂何須看你們的臉色。
若不是上任堂主失蹤,我們又怎會淪落到需要仰人鼻息。
嘖嘖嘖。心下不滿,拖著寬肥的身體,冒著炎熱,躲進了棺材里。
找什么桃枝,一個妖女,還在這里裝神弄鬼,軍師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盤,原本皇上有命,宇文將軍帶兵在凌江一帶等候消息,若是三皇子與南吳和談失敗,雙方開戰,則由宇文將軍率兵前往支援。
哎,這吳城怎么說也是南方之城,孟夏之際,細雨微微,壯地肥田,遍地草禾潤潤,比凌云峰不知道好上多少。就算是南吳擅長水戰,宇文長那家伙應該也能想出辦法來,何況,他一直以來藏在梅山寺的那些家兵,個個都是精兵強將,真要打起來,就算是惡戰,也是嫩柳池塘拂水,草稍尖兒血流流,南方棺材帶花香。
總好過在這地方十指枯焦,酷暑燃燃,風似火埋。
越是抱怨,越是對宇文長來氣,越是熱得出汗,越是憧憬南方清波滾滾,綠水滔滔。
哪像這里,山是焦黃的,地是紅的,地底下只怕是硫磺洶涌,巖漿晃晃。
這鬼地方,活活一個萬人火葬之地,一個棺材師在這,能餓死,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