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呼來

第001章 盜劍

天授六年,三月初一,春光明媚。

大明宮。

鐘遲遲抬頭望了一眼宣政殿敞開的大門,唇角輕輕揚起,頓時教無意間看過來的侍衛們忘了收回眼神。

“鐘娘子!”剛才進殿回稟的內侍小跑著到了她面前,點頭哈腰,“陛下宣您進去了!”

鐘遲遲微微一笑,拂了拂袖子,越過內侍向前走去。

邁入宣政殿的一瞬,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龍椅上的天授帝李長夜猶自漫不經心笑道:“朕倒要見識一下,什么樣兒的絕色人兒,居然能讓我們家柳下惠——”

話沒說完,李長夜猛然站了起來,失控地朝前走了幾步,玉旒激蕩聲在寂靜的大殿內清脆回響。

“是你!”

鐘遲遲瞥了一眼過去,勾了勾唇:“怎么?陛下認得民女?”

抖動的玉旒之后,看不清李長夜的神情,只見他猝然止步,然后緩緩后退,坐回了龍椅之上,一手撫摸著扶手上的龍頭,笑道:“小娘子這樣的絕色,就是在沒有點燈的夜里瞧上一眼,也不是輕易能忘掉的——”

他頓了頓,笑道:“鐘娘子覺得,朕該不該認得你?”

鐘遲遲似笑非笑道:“陛下召見民女,就是想問這個?”

這時,殿內諸人仿佛剛剛活過來,撣袖子的撣袖子,清嗓子的清嗓子。

內侍在她身后小聲地提醒:“鐘娘子,見了陛下要下跪!”

下跪啊……

鐘遲遲偏了偏臉,往龍椅的方向又瞥了一眼。

尋常女子或許需要自己斟酌下哪個角度最勾人,但她不需要。

只一眼過去,龍椅上那人又坐直了身子,伸手向前,作出虛扶的動作,笑聲可親地說:“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諸臣一看,就知道這廝又色迷心竅了,一時間,那么多耿耿忠心都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立即有一名老臣拔腿而出,指著鐘遲遲怒斥道:“大膽妖女!進宮面圣,竟敢披頭散發,腰無束帶,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鐘遲遲渾不在意地低頭看了一眼,她出來得急,加上心情也不好,只隨手抓了一件外衣披上,頭發當然也沒梳。

感受到來自正前方灼熱的目光,鐘遲遲輕聲一笑,指尖緩緩點在胸前,勾起如墨青絲,隨手往肩后一拂,抬眸瞥了那位老忠臣一眼,漫不經心地喚了一聲:“王子徽!”

“在!”

殿外響起一聲欣喜若狂的應和,大概因為太欣喜若狂了,只一個字都給喊破音了。

老忠臣一聽這聲音就變了臉色,周圍的大臣們的臉色也是或驚訝或幸災樂禍,看得出對這聲音的主人都挺熟悉的。

很快,從殿外急匆匆地跑進來一名錦衣少年,跑到門口時,被大殿門檻絆了一下,連滾帶爬地沖到了鐘遲遲身前。

內侍焦急地上來拉他:“沒有陛下宣見,你怎么自己跑進來了呢!”

他不管不顧地甩開內侍的拉扯,抬起頭,滿臉虔誠地看著鐘遲遲:“鐘娘子有何吩咐?”

鐘遲遲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道:“王子徽,這位大人說我衣冠不整,不成體統呢!”

王子徽往她身上一掃,目光癡了一瞬,隨即甩了甩腦袋,茫然地說:“沒有不整啊——”見鐘遲遲挑眉,急忙改口,“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轉頭看了一眼鐘遲遲指的那位老臣,驚訝地喊了聲“父親”,又道:“這事得怪我!怪我!是我砸了鐘娘子的家門,鐘娘子才沒處可以梳妝,全怪我!怪我!”

說著,不顧老臣黑如鍋底的臉色,朝著李長夜深深一拜,誠懇地說:“請陛下責罰我吧!千萬不要怪鐘娘子!”

上頭李長夜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道:“你小子越來越出息了!小娘子的家門都敢闖!京兆尹呢?!”

京兆尹剛剛邁出一步——

“也不能全怪王二郎!”鐘遲遲突然開口,朝著李長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道,“畢竟沒有人砸門,也會有人傳召——倒不知民女犯了何事,要陛下這樣著急來拿人?”

李長夜呵呵笑了兩聲,意味深長道:“小娘子果真不知?”

鐘遲遲眸光微閃,抿嘴一笑,道:“陛下何不直言?”

這一笑,聲色俱媚,大殿中清晰地響起了一陣抽氣聲。

指尖在扶手上快速敲了幾下,李長夜輕笑一聲,道:“王卿,這事可是你先提起的,還是你來說吧!”

王大人頓時精神一振,冷哼一聲,道:“鐘遲遲!本官問你,你在常樂坊所住的宅子,是不是江陵郡王為你置下的?”

眸光如水流轉,一路掠向文官前端,落在一名身著紫色郡王服的男子身上,迎著男子關切的目光,鐘遲遲微微一笑,清晰爽快地點了頭:“沒錯!”

王大人精神更足了,追問道:“你平日供給是不是出自江陵郡王?”

鐘遲遲含笑點頭:“是啊!”

“江陵郡王可曾在常樂坊留宿?”

“留過!”

“陛下!”王大人倏地轉身,面向李長夜,大聲道,“現有民女鐘遲遲為證!江陵郡王私通民女、豢養外室,才德不匹,請奪其弘文館館主之職,另擇賢德居之!”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這可有意思了!

鐘遲遲抿唇一笑,正要開口,龍椅上卻傳來了懶洋洋的一聲“哦”。

她抬眸望去,玉旒之后那雙風流瀲滟的桃花眸也在看著她,只是不同于方才的熱切,隱隱透著一絲涼意。

“鐘遲遲——”那人低柔繾綣地喚著她的名字,語聲帶笑,“朕只給你一次機會,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你和李長暮,是否有私情?”

這是……威脅她?

鐘遲遲頓時眼睛一亮,恨不能立刻回他一個“有”字。

可目光往江陵郡王李長暮那里轉了一圈,還是忍住了沖動,頗為遺憾地說:“沒有!”

王大人怒了:“你剛剛——”

“剛剛我說什么了?”鐘遲遲睨了他一眼,“我說了我和李長暮私通了?我承認我是李長暮的外室了?你一個朝廷命官,這樣大庭廣眾地欺負人——”

明眸流轉,轉向龍椅之上,唇畔笑意嫵媚勾人。

“陛下不管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