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李長夜驀然抬頭,目光如死灰復燃,“她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
孫濟仁惶惶低頭,道:“娘子雖然脈息與心跳不可察,體內的血液卻沒有凝固,不可察,可能、可能是因為太微弱了……”
他看第一眼的時候也覺得人已經死了。
沒了呼吸,沒了心跳,也摸不出脈息,但是那傷口卻十分新鮮,血液仿佛也還在流動著,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
“那就是還活著,對不對?”皇帝陛下的聲音漸漸漫出驚喜。
孫濟仁有些不忍,輕聲道:“是。”
確切地說,是還沒死透。
他聲音亮起:“那你快治!快!針灸還是用藥?治好了朕重重有賞!”頓了頓,聲音一輕,“治不好,朕也不怪你。”只怪自己無能……
孫濟仁卻伏在地上半晌沒有起身。
李長夜的目光又沉了下去。
“娘子雖然還活著,也只剩了最后一口氣,已經藥石罔效——”孫濟仁顫顫巍巍道,“娘子胸口的傷,利刃刺入心臟,心脈盡斷,正常人,一天前就不治了,娘子……”
后面的話李長夜沒有聽下去。
正常人……正常人……
他眼睛一亮:“快!傳道一!”
正常人一天前就不治了——
可她不是正常人!
“應該是護心符。”道一說。
“先師曾經說過,護心符可令血脈緩停,留存最后一口氣——”微微一頓,“不過最多也就七日。”
“鐘娘子身上不止一個符咒,具體貧道看不出來,只是符力都很微弱,可能將要耗盡。”
李長夜將掌心覆在她的傷口上。
心脈盡斷,沒有心跳。
她應該已經死了,卻還有巫符之力留著她一口氣。
“如果再加一個護心符呢?”李長夜低聲問道,他的情緒已經從最初的絕望中恢復過來。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不能放棄。
一個護心符耗盡了,那就再加一個。
道一搖頭:“七天內若不能救回,便回天無力了。”
“怎么救?”李長夜問。
道一略作沉吟,道:“或許為她種下護心符的人知道——”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喧嘩。
未幾,便聽見內侍匆忙來報:“陛下,江陵郡王求見!”
“讓他進來!”李長夜倏地抬頭。
人影倉惶沖撞而入,直撲榻上。
李長夜抬手揪住他的前襟,止住他的去勢,問:“楊月眠在哪里?”
護心符是楊月眠種下的,他一定設想過如何去救一個瀕死的她。
她說,等她死后,昭告天下,楊月眠就會找來。
昭告天下已經來不及了,和楊月眠有直接關系的,除了鐘遲遲,就只有遲依依。
作為遲依依唯一的后人,李長暮一直表現得十分平庸。
但現在,他可能不想藏了,或者顧不得藏了。
他狠狠拽開李長夜的手,撲跪榻邊。
“遲遲……遲遲你別嚇我……”他顫聲伸手探向她的傷口。
李長夜猛地抓住他的手,冷聲道:“楊月眠在哪里?快讓他來救遲遲!”
李長暮身子一僵,低聲道:“他在遲遲身上種了護心符,一為保命,二為留印供一線符追蹤——”
“進宮之前,我試過一線符,他沒有出現,如果不是相隔太遠,便是遲遲身上的護心符已經毀了。”
李長夜攥緊了他的手:“還有沒有別的印記?”
“沒有——”李長暮抬頭看他,目光幽寂,“但是陛下一定有辦法讓她被養巫人追蹤到,是么?”
李長夜摔開他的手,轉頭對道一:“啟動銅鑒陣——”
道一離開后,李長夜仍舊坐在榻上,小心翼翼將她在懷里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躺在他的臂彎中,抬起衣袖,輕輕擦拭她的臉。
李長暮也仍舊跪在床榻邊,沒有試圖再觸碰她,只是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牽起唇角,語氣仿佛有幾分不屑:“陛下最好還是放下遲遲,他不允許任何人碰她!”
李長夜沒有理會他,將她的臉擦干凈后,又將她枕在自己膝上,用手指緩緩梳理她的頭發。
“陛下等會兒記得離他遠一些,免得傷到!”李長暮又冷冷地說了一句。
李長夜還是沒有回應。
沒有人再說話,氣氛安靜之中,隱隱透著緊張。
楊月眠就是在這樣一片緊張的安靜中出現的。
他出現的時候毫無預兆,比清風更靜,比細雨更柔,無聲,無息,沒有驚動殿外包括馮沐晨在內的任何一人。
直到懷中人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奪走,李長夜猛然抬頭,才發覺床榻前十步遠處,多了一個人。
楊月眠!
只一眼,便毫無疑問。
李長夜壓下上前搶奪的沖動,攥緊手心,穩穩地坐在原處望著他,眸色沉沉。
這就是楊月眠!
是那個害遲遲落下一身病痛的人,也是那個可以救遲遲于生死一線的人。
遲遲曾經說他像妖怪,也說過他像死人。
但真的看到時,李長夜不得不承認,如果這世上有謫仙,大概就是楊月眠了。
容貌與他相似的楊越,有醫仙美譽的沈三知,被人稱為仙風道骨的道一,容貌冠絕天下的蕭懷璧——
到了這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的眸色淡近于無,而他眼中,也確實看不到世人,沒有看到他,也沒有看到局促起身迎向他的李長暮。
他眼里只有一個人。
他將她攬在臂彎,目光掠過傷處時,淡如無物的柳葉眸中驟然翻出暗色,旋即棄了右手持的青竹杖,雙手將她抱住。
衣袂輕揚,他席地坐下,如同名士撫琴一般,將懷中人橫置于膝上,指尖在她心口疾畫,如弦上翻飛,如筆走龍蛇,神色未動,一氣呵成。
不過片刻,他停了動作,指尖離開她心口的一瞬,李長夜看到她的身子輕微顫動了一下——
“遲遲!”李長夜驚喜地喊了一聲,正要起身,忽然瞥見那人右手微微抬起,如同拂柳般輕輕一動。
李長夜硬生生將起身的動作壓了回去,下一刻,便覺一陣勁風拂面,幾乎將他拂倒。
他沒有倒下,那人仿佛有些意外,終于抬眸望了一眼過來。
極輕極淡的一眼,只停留了一瞬,便掠向了李長暮。
“誰傷了她?”他的聲音冷冷淡淡,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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