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昭儀就在昭慶殿的偏殿。
李長夜進去的時候,她依禮在門口屈膝相迎,儀態萬千,起身抬頭時,卻露出了臉上的紅腫。
“膽子挺大?”李長夜打量著她笑道。
于昭儀的奏折中,很不客氣地指責了他“久不入后宮,未盡夫主之責”,要求“辭昭儀之位,別宮闈之尊”。
太后說得不錯,縱然民間有夫妻和離,但沒有夫妾和離的道理,更何況在皇家。
他剛看到的時候也是怒不可遏。
于昭儀微微低頭,輕聲道:“臣妾今年二十歲,往后還有數十年,不想孤老宮中。”
李長夜笑了笑,道:“你放心,朕會幫你!只是你還要受些苦,宗親那里沒那么快同意!”
于昭儀搖頭道:“臣妾甘冒不韙,已有所料,不懼!”看了他一眼,“倒是陛下出人意料。”
李長夜笑道:“回頭朕會讓你母親來探你,你告訴她,只有朕的詔令推行下去,你才有可能好好地出宮!”
詔書剛剛發出,就被擋了回來,要想推行,還需宰相和大臣們配合。
他一個皇帝,總不能一個一個大臣找來聊天,這個時候,就要看看于相的影響力了。
于昭儀不僅膽大,也是個聰慧的,聽完就變了臉色:“陛下倒是將臣妾一家利用得很徹底!”
這樣一來,整個于氏一族都會被推上風口浪尖。
李長夜笑道:“朕為君,爾等為臣,朕用你們,有何不可?”
于昭儀抿唇不語。
“你應該知道太后的立場,此番你若出不去,留在宮里,可就沒有以前那么好過了,朕也沒那么多心思顧著你!”
“因為鐘遲遲嗎?”她脫口而出。
李長夜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勾唇道:“與你無關!”
她低聲喃喃:“陛下這樣,真是教人不甘……”
李長夜笑道:“不甘對你、對于氏沒有任何好處——”
“你要是出不去,于相也不會好過,朕見你之前,太后與皇叔已經提了罷相之事!”
于昭儀垂下的手頓時攥緊了衣擺。
“朕以你們于氏為刃,功成之日,朕自然也不會負你們!”
李長夜傾身向她,低聲蠱惑道:“撐住了這趟風雨,朕給你們的,會比你們想象得還要多……”
她睫毛顫了兩下,沒有抬眸,頗有些嘲諷地笑了笑,道:“有些人分明不弱,卻還是有人遮風擋雨。”
李長夜彎了彎眸,含笑道:“弱不弱是她的事,擋不擋是朕愿意!”
他看著她緊抿的雙唇,忽然一嘆,低聲道:“于公,朕不曾虧待你,于私,朕卻是負了你……”
抬起手,想去扶她鬢上略歪的的發釵,沒有碰到,又收回背后。
“今日便同行路客,相逢即是出宮時……愿卿重梳蟬鬢,美掃蛾眉,適配良人,各生歡喜……”
回到浴堂殿,差不多亥時了。
后殿燭火已滅,靜靜悄悄。
李長夜在側殿梳洗更衣后,輕手輕腳進了屋,上榻之前,在屏風外烤了一會兒炭爐,才摸進被窩。
一沾床榻,嬌嬌軟軟的人兒便轉了個身,鉆進他懷里。
“吵醒你了?”他抱住她,柔聲問道。
她在他懷里搖了搖頭,軟軟糯糯道:“陛下不在,睡不著。”
李長夜被逗笑了:“這么離不開朕?”
“真的!”她語氣誠懇,“我現在好嬌弱的,全靠陛下保護,陛下不在,好擔心被人欺負呢!”
李長夜摟著她直笑。
她戳了戳他的胸口,嬌嬌道:“陛下去了那么久,有沒有嬪妃哭訴舊情?陛下有沒有憐惜不舍?”
李長夜好笑地吻了吻她的發頂,道:“沒有舊情,都是跟太后宗親們過招呢!只單獨見了于昭儀,交代了幾句——”
“我今天觀星了!”她突然打斷道。
李長夜神色一斂,低頭看她。
她從他懷里轉出來,平躺著與他對視,目光晶亮。
“淮南道的的旱情要持續到明年入夏!”她低聲道。
李長夜心中一沉。
持續到入夏,那就是要熬過春耕。
已經旱了半年,如何熬得過春耕?熬不過,就是一年的災荒。
“陛下用淮南道旱情為由遣散后宮,倘若旱情不得緩解,誰來扛這個責任?”她輕輕拉著他的手,“罪己詔都下過了,明年又當如何?”
李長夜撐起半身側臥向她,目光灼灼:“娘子以為該當如何?”
她一面捏著他的手指玩,一面漫不經心地說著:“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于相自今年夏末上任,淮南道便出現旱情,可見宰相失職,倘若旱情不得緩解,到時候,就只能罷相了!”
李長夜輕笑出聲,忍不住俯身吻了她一下,虛心求教:“還請娘子救救朕的宰相!”
她嬌嬌地睨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露出幾分可愛的自負模樣:“要換了從前,祈雨術這種都是小意思!”
李長夜聽得心里一疼,抱著她親了好幾下。
她有些嫌棄地推開他,道:“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不能用,教給別人去祈雨就好了!”
李長夜臉色瞬變:“不行!”
見她錯愕望來,李長夜忙放軟了語氣解釋道:“當年遲妃就是想為愍帝祈福祛病,才讓人抓了把柄!”
鐘遲遲微微一怔。
“淮南道旱情朕自有辦法,于相朕也會保住,你不用擔心!”他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朕的人,朕都會保住!”
“陛下有什么辦法?”鐘遲遲問道。
李長夜賊兮兮笑道:“復立楊相,要死一起死!”
上回楊越的事,他罷免了尚書令楊攝,因為沒有證據,就只是讓楊攝賦閑在家,但楊攝在朝中門徒眾多,就算罷相了影響力也在,倒不如重新立起來給于允元當擋箭牌。
“陛下真壞!”她笑嘻嘻地評價道。
悄聲軟語,聽得人心口發癢。
“不過淮南道旱情也不能聽之任之——”她嬌嬌地揪著他的衣襟,“陛下又不是愍帝,才不會讓我被人抓住把柄呢!”
李長夜心神一蕩,但馬上又收了回來,正要駁回。
她又道:“遲依依那是所托非人,我要教授祈雨術的那人卻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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