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旺極,藥壺中湯藥沸騰作響。
鐘遲遲放下蒲扇,任火勢轉文。
“姓鐘而已,難道還能跟我有關?”她面色淡然,心中卻難抑驚駭。
苗姓女子,生子姓鐘。
她剛聽到姓苗時,一下子就想到了周靈帝教授巫舞的那位苗美人。
周靈帝姓楊,名鐘。
苗弦,楊鐘。
《禮樂》有云:弦,離音也;鐘,兌音也。
所以名離兌谷。
周靈帝沒有子嗣,過世后是兄終弟及,他后宮嬪妃也不多,按照規矩,應該都進了觀廟修行,至于那位苗美人,并沒有特別的說法,倘若苗美人懷著周靈帝的孩子流落民間……
她忍不住看了東方祁一眼,問道:“你和阿喬都是那位圣女的后人?你怎么姓了東方?”
“第一任宗主是姓鐘,但后來有女子繼任宗主,后代便隨了夫姓,只圣女一脈一直隨苗姓。”東方祁說著,目光復雜地看著她,“阿鐘,我從未聽你提起過你的身世……”
鐘遲遲沖他呲牙一笑:“或許我們同宗也說不定!”
他臉色變了變,噎了半晌,才道:“即便如此,我也不在乎!”
鐘遲遲瞥了他一眼,沒有回應。
不過話說回來,她要是想知道苗美人的下落,恐怕還是要去問周云卿。
想到這里,她轉頭朝外,問道:“歐陽在嗎?”
門外阿扶答道:“歐陽先生未歸。”
鐘遲遲“嗯”了一聲,聞著藥壺里的藥差不多了,便提起藥壺,將藥汁倒入碗里。
“你的男人,就是歐陽徐?”他陰沉著臉問道。
鐘遲遲笑了一聲,將藥壺放回爐火上,朝他抬了抬下巴:“吃藥!”
洵陽城已經封鎖了,到今天中午為止,查出了四十三名染疫的病人。
她身邊的幾個人,季川外出了不知,阿扶沒接觸過外人無事,歐陽徐雖然接觸過原在洵陽的千燈閣弟子,倒也沒事。
只有東方祁,因為接觸過喬漁和耿星兒,染上了疫病。
南宮遠的尸體,喬漁肯定碰過,如今喬漁,現在應該也病發了——這才是她最擔心的。
不過喬漁現在應該是落在下毒者手上,那人若是拿他還有用,或許有方子救他。
不管如何,她還是要有所準備。
長安派來的御醫水平如何還不知道,她現在反正也閑著等消息,干脆拿東方祁試試方子。
東方祁對此沒有什么不滿,相反,似乎還挺高興,端起碗時,臉上的陰沉都散了一些。
鐘遲遲沒空理會他的小心思,心里還是記掛著喬漁的下落。
耿星兒綁架喬漁,是沖著她來的,那吐蕃巫呢?也是沖著她來的?可是她人都到了洵陽,吐蕃巫水平不低,應該已經發現她沒有巫力了,抓她也無用。
所以,是沖著喬漁來的?
如今,喬漁的母族已經明了了。
當年隱宗失蹤的前任圣女是被南宮山莊的老莊主藏了起來,多半是用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作為弟子的喬錫才三緘其口。
前任圣女生下一個女兒,女兒被同父異母的兄長南宮遠霸占,后又與神秘貴客私通,生下了喬漁。
那本陣法圖冊應該是前任圣女留下的,不知怎么被吐蕃巫知道了,或許是查了苗美人的下落,查到隱宗圣女——
可是圖冊不都拿去了?抓喬漁做什么?
難道那苗美人也是巫族后裔?
鐘遲遲看了一眼東方祁。
眸色似墨,長睫如羽,比尋常女子還姣好幾分。
要抓也是抓他吧?
可惜她現在也沒本事查探東方祁是否巫族血脈,要查的話,還是得送進宮去……
如果不是因為她,也不是因為喬漁的母族,那就還剩一個可能——
這時,門外突然喧嘩,很快,聽到來人喊道:“鐘娘子!鐘娘子救命——”
洵陽城西的一座廢棄園子,臨時被用作安置染了瘟疫的病人。
此時數十名巡城衛士將園門口團團圍住,兵戈所指的,是一群服飾各異的江湖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不乏內力深厚的高手。
衛士和江湖人的身后,又各自圍了一些手無寸鐵的百姓,面色惶惶。
鐘遲遲一路踏著沿街屋檐而來,在園外樹梢微微一滯,飛身向江湖人中為首的壯年男子撲去。
那男子忽覺勁風撲面,目光一凜,竟拿了手里的人去擋。
只聽得風中一聲冷哼,手上一輕,人沒了。
男子駭然變色。
不遠處,白衣翩然落地,伴隨一聲清清淡淡的詢問:“沒事吧?”
男子猛然望去,只覺心頭被狠狠一撞,猝不及防呆住了。
白衣金繡,綽約如仙,僅一個側顏便美得令人無法呼吸。
男子呆呆地看著,忽見她眸光如水流轉,朝著他輕輕一瞥,頓覺魂兒都飛了。
鐘遲遲瞥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冷笑道:“我早說過,這些江湖人難管教得很,直接調軍來圍就是了!”
這次染病得大多是吊唁過南宮遠的江湖人,能和南宮山莊來往的,都不是什么小嘍嘍,本事大了,脾氣也不會小,昨天她就建議過王子微調金州守軍來。
王子微驚魂未定道:“是下官思慮不周……”
立即吩咐:“即刻傳信金州都尉,令調兵三百——”
“五百!”鐘遲遲打斷道,看了一眼已經沖出疫病區的二十多人,“兩百弓箭,三百步兵,圍這里,再調五百加守各城門!”
對面嘩然,男子也終于驚醒,勃然道:“我明明什么事都沒有,你們說我有病,我就要被關這里!我要真得了疫病,自會去求醫,憑這幾個庸醫,是想治死我嗎?”
鐘遲遲看著他冷冷一笑,道:“有吐蕃奸細混入洵陽散播疫毒,你們這些人想強沖出去幫誰的忙?”
男子一噎,正要反駁,鐘遲遲已經轉頭,對王子微道:“讓兵士們好好盯著這里,有那種想擅闖出來的,定是與吐蕃奸細有勾結,想將疫毒擴散出去,應當以叛國罪論處,當場格殺就是!”
她語聲不高,卻以內力傳出,人人聽得清晰,一時靜寂,只王子微頗有些振奮地應了聲“是”。
那男子面色忿忿,似乎還要說什么。
鐘遲遲扯了扯嘴角,隔空一掌拍在他胸口,連帶著他身后諸人向后跌去。
再掃一眼過去,剛才那一張張桀驁不馴的臉上就只剩了驚恐。
鐘遲遲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是以暴制暴比較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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