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及有所動作,只見身側的徐厚先于她往董芊芊那處飛竄了出去。
徐厚身形高大,從花三這處看過去,董芊芊完全被遮擋在徐厚身前,花三只看得徐厚將手中的劍出了鞘往前用力一送,再抬腿一踢,似乎將董芊芊往外踢出去好幾步。
董芊芊一絲聲音都沒發出,花三也不知她是如何了。正要往前去察看,徐厚卻在此時匆忙回身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殺氣盡露。
花三知曉那是要在花黍離三魂歸位前處理了董芊芊的意思,點了一點頭,徐厚便往前奔,將那董芊芊扛了起來。
花三這才見得那董芊芊背上衣物一片暗紅血漬,徐厚那一劍,是穿胸而過了。
心里便全然放下心來,目送著徐厚扛著董芊芊疾步往山上去。
徐厚大概也是和她一般,怕花黍離三魂歸位人清醒后目睹殺董芊芊一幕,日后留下禍患,因此手腳干凈利落,一切均是轉瞬間完成,董芊芊來不及出聲,地上連絲血跡都沒有。
花三一顆心落了肚,轉回身去看身后那幾位,花田等四位剛回魂的無魂主跪倒在地,雙目閉著,面上有痛苦之色,大概是三魂歸了,人察覺到了肉體腐壞的疼痛,一時之間還不適應。
而花黍離仍舊直挺挺站著,眼目半闔,面上無表情,看著也未曾有過移動,面向著的正巧是花三這處。
花三看他那眉眼低垂,不像是清醒過,也不像是見著董芊芊一身血被徐厚扛走埋尸去的模樣,一顆心更是放得妥妥的。慢慢踱步到幾位身邊,看著苗老藥一一診過去,一一回她道:“歸了。歸了。歸了。歸了。”
等去把仍舊站立的花黍離的脈時,似是脈象出乎他意料之外,兩指搭在花黍離腕上探了又探,半晌,又驚又疑地“咦”了一聲。
花三看花黍離那半睜的眼,再看那不動如鐘的站姿,想著花黍離自小作了質子,是在朝堂里頭長起來的,朝堂內宮人教導甚為嚴格,坐要有坐姿,站要有站相,從來講究的是如松直、如山穩、如鶴立,體態須得優美。
方才花黍離是無魂主時,雖是有七魄強撐,保持了往日的風骨,但她似乎記得他仍是有些頹態在的。
此時這個……
花三心頭突然掠過一些不安,急忙問苗老藥道:“怎么了?”
苗老藥道:“這脈象……不似常人……”說著便抬手要去翻花黍離眼皮,要看眼上那一橫三點黑還在不在。
恰那時,花黍離迅疾抬了手,將苗老藥那只手捉住了,半闔的眼倏地一睜。
花三一時間似乎是見到了花黍離雙眼內有綠光一閃,眨了眼想要看更清時,眼前卻一花,是花黍離身形大動,另一手捉了苗老藥的頸子,雙膝一屈往地上一蹲,又突然大力蹦著躍起,提著苗老藥的頸子,帶著苗老藥往一旁高樹上躍去。
事發突然,花三來不及反應,往前要攔,花黍離卻已經帶著苗老藥上了樹,被捏著頸子的苗老藥一聲也發不出,花三焦急跳著往上一抓,只抓到了苗老藥一只鞋。
火把的光亮照不到樹上枝丫,燃燒了多時,幾根火把的火光也小了下來。
花三努力去看融在了夜色里頭的頂上,只隱隱看得花黍離將苗老藥橫腰掛在了一根斜出的大枝上,自己蹲在一旁,低著頭看樹下的花三,一雙眼在暗黑之中,忽閃忽閃著螢綠光亮。
像是她此前在相山樹叢里看過的那一雙。
花三被那雙綠光眼死死盯著,心頭一窒,心里頭有些驚惶,似是被野獸盯上的柔弱獵物,一時不敢輕易動彈,緩慢將一只手伸到背后斷風刀柄那處,渾身緊繃,摸到了刀柄,慢慢用力一握,心頭有了些安全感。
但一瞬之間,又是眼前一花,花黍離從樹上墜了下來,來勢兇猛,恰好落在她身前,趁著花三未抽出斷風,一手捏緊了花三那只要抽刀的手腕,另一手捏了花三纖細的頸子,將花三帶著往后推了幾步。
花三只覺得背后狠狠撞擊一疼,樹干粗糙的樹皮扎進她后背,火辣疼痛,頸子被狠力捏著,力道控制得剛剛好,不至于叫她窒息,卻叫她出不了聲。手腕被扯離開斷風刀柄,越掙脫越是被束緊,只覺得再用力下去就要被捏碎了。
花三眼角因疼痛有淚淌出,想叫大公子卻叫不出,只能在心里狂念著“大公子救我”。
她以前,只要在心里念著“大公子救我”,大公子就會出現的!
四周皆靜,不知道大公子帶著董芊芊到山上哪里去了。
苗老藥在樹上沒有動靜,怕是已經被捏斷了頸子喪氣了。
四位剛回魂的花田等,倒在地上仍兀自昏迷。
此刻怕是無人能救她。
心頭如死灰。
下一刻,花黍離將臉靠近她,鼻息都落在她臉上,一雙螢綠的眼如鷹攥緊了她的視線,雙目內盡是憤懣、不甘、癲狂,咬牙切齒問她道:“二姑娘,你忘了我們的大業了嗎?!你忘了我們的大業了嗎?!”
花三大驚失色,拼了全力要掙脫,背上一道一道的熱辣辣刮擦,沒有被束縛的另一只手夠不到斷風刀柄,只能發了狠去捶打扇抓著花黍離,將花黍離臉側拉出一道道血痕。
那花黍離卻不覺得疼痛一般,更用力地捏緊了她的脖頸,往上一帶,叫她雙腳離了地,讓她不得不仰起頭,一時吸不上氣,只覺得全身血液都沖上了腦子,耳鳴之中又聽得他怒聲喊道:“二姑娘,你這樣如何對得起蘇將軍?!蘇將軍還在蘇城等著你!”
花三眼前有白光漸漸聚起,白光之中似乎還見得牛頭馬面招了一招手。
難道今日真死也?
那花黍離又陰惻惻更貼近了她臉旁,怨怒道:“二姑娘,蘇木易下令用亂箭射你,用大火燒你,這個仇,你如何能放得下?!”
花三眼前便恍惚起了火紅的大火,胸口似有血洞如泄閘般噴出。
今日的絕望,正像那日。
正是萬念俱灰時候,似乎是聽著一聲鴉叫,頸上的大手驀地一松。
花三得失了鉗制,軟倒在花黍離腳邊,新鮮的山間空氣瞬間涌入窒息已久的鼻腔及喉頭,刺激得花三連連咳嗽,目光漣漣之中只看得老鴉立在僵站著的花黍離頭頂,低頭往他頭頂中間一啄,鳥喙帶出了一縷幽幽綠光,那花黍離便站得更僵,似此前無魂之人。
樹上暗黑之中,傳出苗老藥一聲怒贊“好”,又大喝了一聲:“魂兮歸來!”
不過一瞬,花黍離身子猛地一震,眼再睜開,已如常人,低頭看腳邊仍在劇烈咳嗽著驚惶看他的花三,臉上又憐又疼,低叫了一聲:“言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