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小梅,讓人取兩冰盆來。”
喚雪丫頭這屋子向陽,暴曬一天后悶熱難當,連我這般耐熱的人,在這屋子里也受不了,何況現在是帶傷的她。
“瑞嬪這板子下得夠狠的。”
看著喚雪皮開肉綻的傷口,我也是倒抽了口氣。
“我帶了些西域的雪蓮膏,配合著用藥,以后不會留疤。”
說著,我就將她背上的紗衣朝上撩,準備給喚雪上藥,可她一下就慌了。
“使不得主子!”
強撐著力氣支起身間,估計是動了傷口,見喚雪滿臉一股劇痛竄過,又生生把她逼回榻上軟被上。
我寬慰到:“有何使不得的?你可以替我豁出命去,我不過替你上個藥,還怕這還謝不夠誠心的。好了,老老實實地趴著,我給你上完藥就走。”
手指就挑起點雪蓮膏,小心翼翼在喚雪傷口邊涂抹,我繼續同她聊上。
“我這個人素來疑心重,若沒有今天這檔子事兒,我未必全然信任你。”
“奴婢知道。”
因緊張繃緊的身體,在我手指抹過,不覺地發抖。
她道:“畢竟奴婢是侯爺安插在主子身邊的人,主子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淡淡一笑,坦誠布公:“以后不會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今天你這個情,我記在心中。”
“主子——”
似乎猜測到喚雪要說些什么,我倒是反應快,一口打斷這不合時宜。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對了喚雪,我唐突問一句,你甘心為我外祖父驅使,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誰沒有點過去?可如今我選擇相信喚雪,我自然想了解她這個人,不禁把話題深入了些。
“主子,能為侯爺效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沒有什么苦衷。”
半響,喚雪低聲回應到,而我意識到自己操之過急間越界了。
我歉意深深地:“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事兒。”
“不。”
忽然間,喚雪緊張地挺起身,回頭望上我;猶豫了片刻,她生澀地說到。
“奴婢只是把怕說不清這恩情。主子是真心待喚雪好,奴婢看在眼里,而侯爺,是奴婢和家弟養育恩人;奴婢腦子笨,只懂得有恩必報的道理,但有太多界限難以劃定清楚。希望主子能體諒。”
“你今年多大?”
沉寂片刻,我目光灼灼地盯上喚雪。
“奴婢虛歲十七。”
十七,正是女子如花無憂的年紀,而這丫頭的行事作風,卻有著異于常人的沉穩。
是當擔也是悲哀。
“喚雪。”
“奴婢在。”
一改往態,我說道:“我承諾,在你二十二歲前,放你出宮和家人團聚。而這五年內我對你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信任我做出的每一個決定。”
這丫頭外冷內熱,心也仔細,我需要這樣的人在身邊幫襯著我;而給她這樣的承諾,也是在旁敲側擊喚雪,這五年內,我才是她的主子,而不是我的外祖父。
畢竟,我和慕容曜搭伙在一塊,指不定會有觸犯到宋家禁忌的一天。
“奴婢記住了。”
給了我回應,沒多久,小梅和另一小內侍取了冰盆回來,我也起了去意。
“今晚你就在這屈就一晚,等明天宮人把金縷閣旁的小偏廂打整出來,你就搬過去。小梅,你喚雪姐姐受了傷行動不便,這段時間就由你照拂著她。”
喚雪急推脫到:“主子何必操心這等瑣碎!皮外傷而已,奴婢畢竟是習武之人,沒這么嬌氣。”
摁住這不靜心休養的丫頭,我說到:“女兒家還是嬌氣點好,事事逞強,累垮的是心不是身體。這幾天,金縷閣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安靜把傷養好,這是命令。”
對于性子拗的人,就等把話下死些,好叫對方無法反駁。
我笑笑,把剩下那盒雪蓮膏交到小梅手中,交代了幾句用法,便離開了喚雪的房間。
回金縷閣時路過荷塘,見天穹上星光燦爛,下有嬌花映襯,美景正盛間,于是一時興致所致,我就佇步在回廊中央欣賞,看著看著竟忘了慕容曜還在金縷閣等我歸去。
正出神間,忽然西南角一道暗光疾疾朝我竄來,還沒等我做出反應,候在旁邊的玄冥立即閃身上前,腰間寒光耀起,緊接著一聲鐵器碰撞聲在耳邊炸起。
那道襲擊我的暗光被玄冥的劍一擋,打入我不遠處的廊柱上,定睛一瞧,卻是枚六菱梅花鏢!
“主子小心!”
呆如木雞的我還沒抬腿后撤,一道黑影就急急朝我方向撲殺而來,來勢洶洶。
玄冥手中劍向上一提,“鐺”一聲清脆如開戲鑼,擋住了對方殺氣滿滿的一擊,兩人就在我一丈開外的地方纏斗起來。
“來人,抓刺客!”
渾身驚出身冷汗,我立馬縮躲在廊柱后,揚開嗓門在苑內大肆呼救起來。
打斗間,看得出玄冥一人之力似乎壓制不住這刺客,我正為玄冥捏把汗間,忽然慕容曜領著三名帶刀侍衛聞聲趕至。
“一定要抓活口!”
慕容曜如疾風上前,把我護在身后,對身邊侍衛下令到。
三名侍衛加入戰局,以一敵四,這局勢很快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轉;一名侍衛挑中這刺客的防衛空檔,腳挑踢中刺客的腰腹,整個人當場摔在地上。
還不等翻起身再戰,三把寒光湛湛的刀劍架在刺客脖子間。
然這名刺客似乎早有準備,徒手抓住其中一名侍衛的金刀往脖子上狠抹,熱血如泉涌,頓時萎蔫在地。
人蜷縮在越來越大的血泊中,抽搐了片刻,便沒有了生息。
“別看,晦氣!”
大約是不忍我見血光,慕容曜用頎長的身軀擋住我的視線,將我的頭按在胸前。
“查,看這刺客身上可有什么蛛絲馬跡!”
慕容曜回頭冷吩咐了句,三名侍衛就急忙收刀,仔仔細細地在這名刺客身上搜查起來。
可惜,這刺客除了具僵挺挺的尸首,什么都沒留下。
這下子,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不用查了,是死士。”
緩過驚惶,我昂起頭對慕容曜說到。
“死士的宗旨,不成功則成仁。他的目標是我,如今失手自盡,自然不會留下線索給我們查找。”
慕容曜脫口猜疑到:“榮妃的人?”
大手捂著我的臉頰,生怕我缺了一塊似的,隨便挑了個靶子豎在面前。
我立即否認到:“絕對不是她!宋小鈺沒豢養死士的能力。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刺客和白日想謀害我的假宮人是同一伙人。”
雖然我與榮妃不和,但此事,超出了她的運籌范圍。
這北燕深宮中,潛藏著一股極可怕的勢力,而我,已經成了對人的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