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洞察,我當機立斷。
“走!”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口中簡單明了地冒出這個字眼,人已經擋在了進桂院的另一條路上。
“喲,巧了妹妹。”
見快步離去的林思安拐出桂院范圍,我回過頭,就瞧見宋小鈺笑臉迎人地走來。
“妹妹剛和誰說話來著?本宮遠遠地瞧著,氣氛神神秘秘的。”
和氣詢問間,她那作疑的雙眼不由越過我,朝剛才林思安離去的方向望去。
“姐姐真是風趣幽默,不過遣個奴婢幫我回院子辦點事,何來神秘之說。”人擋住了,我心也安了不少:“姐姐也是同我般閑來無事,來這桂院賞秋?”
“差不多吧。”宋小鈺精致的妝容間,露出了些許悻悻之色:“呆在自己的別院,坐立不安間總覺得少了點什么的,所以想到妹妹你。”
我笑:“可惜這會兒皇上不在我飛絮院,不然小妹我也脫不開身來這桂院偷閑。”
她喜歡繞著說事兒,我奉陪;不過她那副明明怒火中燒,卻要強顏歡笑的樣子,我見了真是比三伏天吃了冰碗還要爽快。
宋小鈺一抹不悅懸于額心:“本宮說了,是來找妹妹你的。至于皇上,高興去哪兒就上哪兒,身邊有人侍奉著便成。”
我笑意不減:“姐姐真是大肚能容,為六宮表率。”
“承蒙皇上抬愛,此次會陽和談讓本宮代行帝后之責,自然不能落了旁人笑柄,丟了天家顏面。妹妹主動請命來會陽侍奉皇上,是為我分憂,姐姐求之不得呢。”
宋小鈺如今能炫耀的,就是這身份上的高低,她以為借此扳回些面子,但殊不知我根本不在意。
“如此,就辛苦姐姐費心操持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正欲轉身走人,不了宋小鈺一把拉住我的手。
她道:“妹妹素來有品味。正好,會陽官邸送來批貢菊本宮拿不定皇上的喜好,不如你幫本宮參評參評。”
我疑色涌面,推辭道:“姐姐謬贊了,我也是個半吊子,哪里拿捏得準?朝中不是有隨行的禮制大臣嚒,他們可比我懂得多。”
說實話,宋小鈺這會兒拽著我的手,跟遭冷蛇咬住般難受。
她笑邀道:“不妥。禮制大臣固然比妹妹懂行些,但畢竟是男女有別,本宮個深閣女子召見臣子,指不定要傳出什么閑言碎語;再者,妹妹深得圣心,對皇上的喜好了如指掌,你協助本宮辦這事,再合適不過。”
我一時間沒想起什么應對推脫的詞來,不過微張張口,宋小鈺就先一步打斷我。
“瞧妹妹這為難樣,莫非是在防著我什么?”
做賊的喊抓賊,不防著你才是蠢!
一口氣悶氣岔成幾股,頂得我心肝脾肺直疼,可還是得順著她的話應承下來。
“多心了姐姐。淳元身份所限,萬事總得思量思量是否有越俎代庖之嫌。”理順了那口在五臟六腑亂竄的氣兒,我淡然說到:“那宜早不宜遲,勞煩姐姐領路。”
在行宮廊道中七繞八拐一番,剛至啟天壇附近,忽然滿目金色撲眼而來,如滿地黃金般,奪目間有些刺眼。
僅我瞧見的南面那片菊海,數量估摸不下千數,邊走邊看間,我心中一股怪異感越發濃烈;大抵是究根問底的性子,我就著這花團錦簇一角蹲下,手不禁攀上其中一朵開得正好的菊花細細端量起來。
色澤金黃,不摻雜色,且花型碩大,香味濃郁,的確是難得的珍品。
宋小鈺道:“金黃代表富貴,叫人看得心里喜滋滋的。而今年這貢菊‘龍秀’開得極好,妹妹說這是不是襯了個好兆頭?”
“顏色是不是太單調了些?”
沒理會背后宋小鈺是個什么炫耀口吻,我就著我自己所想,冒出這么句不應景的。
等我回頭,正好撞見宋小鈺那一絲不悅未收斂住,見怪不怪的我撐起身,徑直說到我的見解。
“龍秀固然富貴大氣,但太集中,顏色過于艷麗。”
我抬起,看了看星子閃爍的夜空,繼續說到:“這滿天繁星,想來明日又是個艷陽天。而姐姐可想過,這么多龍秀擺放在一處,再經日光照耀,更讓這金黃富貴色變得刺眼;大歷和北燕雖是領國,但終究存在著地域差異的水土不服。”
這個不是我故弄玄虛,而宋小鈺也知道茲事體大,摟著一臉慌忙急問上我。
“那,那處置不當會有什么后果?”
我道:“輕者,引起視感不適,重者,恐怕引起并發癥也不好說。”
“娘娘,這個節骨眼上,哪里還來得及推翻重新布置?這,這可如何是好。”
宋小鈺的貼身嬤嬤倒是個搗鼓氣氛的好手,不用我多渲染,就怕那份擔驚受怕演繹地淋漓盡致。
“添亂的東西,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斥責了那嬤嬤一句,宋小鈺臉色陰晴不定地瞧著我,不吭聲;而我,只是莞爾一笑,把現下一切瞧得真切。
估計這會兒,宋小鈺是在盤算著我如何落井下石,可偏偏,我提不起這份心思。
我暫時沒理會宋小鈺等人,隨手招來一個布置啟天壇的宮人:“我問你,今年的貢菊,只有‘龍秀’一個品種嚒?”
宮人道:“回娘娘的話,因為明詔在先,故官船調運到會陽行宮的貢菊大多為龍秀。”
我抓住話中重點:“大多?意思是還有別的品種?”
“是的,娘娘。還有千盆‘紅丹’和‘綠珠’,現在也一并存放在會陽官邸內,以備不時之需。”
“這就好,繼續干你的活吧。”得到我想要的,我轉身對宋小鈺說到:“畢竟是姐姐的一番心血,無端撤了也可惜。妹妹在這里給你支個招,命人去會陽官邸將那‘紅丹菊’一并運來,錯落擺放在這‘龍秀’之中,可解這色澤過于艷麗的弊端。”
“妹妹這回可幫了我大忙。”頓時,宋小鈺臉上陰霾掃盡,悅色大放間又喝斥到身邊宮人:“還愣在這兒干什么,趕緊照淳美人的法子辦!”
我不過是想及早解脫,隨手賣了個人情給宋小鈺,正尋思著是不是該功成身退,忽然西面廊道上竄出一隊身影來。
來人說什么,我隔得遠沒聽清,但在那做疑的兩三個須臾間,隨著來人模樣逐漸在我視野中清晰,那張清寡淡然的臉,頓時驚得我汗毛猛立。
容舒玄!!
這個名字竄進我腦海同時,我整個人如打雞血般,掉頭就急邁開步子。
可此時,一只手卻冷不丁地下絆子在我胳膊肘間。
宋小鈺陰陽怪氣地問到我:“妹妹這是去哪兒?時辰尚早,本宮還有好些不懂要請教你呢。”
只覺渾身血液似倒流,一股爆炸的氣,混雜著心中害怕竄入腦頂,我沒輕重地一狠別,將宋小鈺撂倒在地。
而狼狽回頭間正對上一雙幽目,一個冷噤竄遍全身,我顧不上什么體統禮儀,頓時跟著了瘋魔似的沖出了啟天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