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鄭重再謝過穆誠,穆誠擺擺手,正要再說些什么,便聽得老宅大門咣當一聲,出來個老兵,嚷嚷著說:“穆僉事跟小蕭兄弟躲在這兒說什么悄悄話呢?大家伙正尋僉事呢。既然僉事先前說了,要在城里尋個好酒樓,與諸位老哥哥們送行,可別又舍不得銀子,半路后悔,跑了!”
穆誠頓時顧不上蕭瑞了,眼皮子一翻,嚷了回去:“胡說!誰后悔,誰舍不得銀子了?!看不起誰呢?!”說著就迎向那老兵,兩人一同回老宅里去了。
蕭瑞見狀,不由得啞然失笑。
他沒有跟著回去,雖說已經跟衛所里的士卒武官們都可以打成一片了,但他本人的性情與他們依然有區別,其實并不好熱鬧。此時他若參與進去,少不得會有些格格不入,索性別去相擾了。
他回過身,繼續對著河面站立,深呼吸著寒冷的新鮮空氣,思索著方才穆誠的提議。他若要謀北方的軍職,其實不必從家里找門路,他本人與燕王就有聯系。
也不必非得跟方聞山做同僚,攤上曹家那些事,也太糟心了些。反正有人想要謀陜西都司的缺,他們的位子自然也要空下來的。只需要跟燕王打聲招呼,燕王自然會看著辦。
只是,若他真要這么做,就得考慮姨娘獨自留在京城柱國將軍府里會如何了。金山衛離得近,往來通信便捷,家里有事,他隨時可以回去。但若去了北邊,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想到他一旦去了北邊,就徹底擺脫了蕭貴妃與三皇子的勢力范圍,他又不由得心動不已。
他心里對三皇子再不滿,終究與對方是從小兒一塊長大的童年好友,十幾年的表兄弟情誼,不是說拋開就能拋開的。可三皇子有心奪嫡,他又不愿意摻和。若是躲得遠遠的,眼不見為凈,興許對雙方都有好處。
身后又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這回來的卻是個少年人:“蕭二哥,你在這里做什么?怎么不進去?”
蕭瑞回頭笑笑:“謝小三,你怎么出來了?”
謝徽之聳聳肩:“瞧著難受。雖然大家起哄,看著熱熱鬧鬧,高高興興的,其實心里都不大好受。這一分別,有人繼續往高處走,有人就要黯然下臺,解甲歸田做農夫去了。這下臺的人心里難過,舍不得,不甘心。要往高處走的人看著兄弟難過,自己也要跟著難過。一切不過是虛熱鬧罷了,互相做給對方看的,誰都不敢露出真正的想法來。我這看戲的人心里憋悶,還不如出來透透氣算了。”
蕭瑞有些訝異,隨即笑道:“真沒看出來,原來你挺聰明的。”
謝徽之翻了個白眼:“蕭二哥,你真當我是個傻子么?你在京里的紈绔名聲響亮,咱也不是無名之輩呀。大家都愛裝模作樣,大家都心里門兒清,你我大哥就莫瞧不起二哥了。”
蕭瑞這回是真的笑出聲來了:“我給你賠不是,是哥哥錯了,不該小瞧了你。你原也是個聰明人,謝家門里出來的,又怎會有傻子?”
這話倒不對,謝映容可不就是謝家門里出來的真傻子么?
謝徽之嘴皮子動了動,沒反駁回去。有些事,自家人清楚就行了,沒必要在外人面前丟臉。
他索性轉了話題:“蕭二哥,你托我的家書,我已經早早讓人捎回京里去了。你也是走運,信發出去之后,大水才來的,因此沒有受阻。我在謝家角忙活了十來天,一直沒顧得上告訴你。這一路若是沒有意外,信五天前就應該到京中了。”
蕭瑞點頭:“謝過謝三兄弟了。你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說罷心中微微一動,“方才穆僉事跟我說閑話,提起了一件事,我想你們家里興許會有些興趣。”他將曹氏與方聞山在北方的傳聞告訴了謝徽之。
謝徽之聽得目瞪口呆:“不會吧?那個曹氏還真能做出這種事來?她怎么好意思?!她哥死了才幾個月?她難道就真的嫁給姓方的了?就算真的嫁了,她又怎么有臉聲稱姓方的是皇帝的連襟?!”謝璞從前都沒好意思打出這個旗號來呢!
蕭瑞淡淡笑道:“穆僉事是從他朋友處得的信,不過是當閑談一般提起罷了,方聞山是何來歷,傳聞內情如何,他是不會深究的。”
但他不一樣,蕭家對于曹家相關的情報,收集得很齊全。自從謝璞被陷害入獄,而他又在大理寺牢獄中聽到謝璞父女討論案情內慕之后,蕭家就加大了對方聞山相關情報的收集,即使后者離開了京城,也不例外。所以,他對于方聞山目前情況的了解,比穆誠以為的還要多一些。
蕭瑞告訴謝徽之:“方聞山本來就是從陜西都司調入京城的,如今不過是重回故地罷了。但他之前高升,離開了一年有余,回到陜西后,原本的位置自然不可能還給他留著。而且他差不多是被貶回去的,不升反降,威勢就大不如前了。他在北方邊軍中,也不是沒有對頭。那些人知道他失勢,自然不會再與他維持面上和氣。曹氏跟著他去了北方,雖說還未完婚,只是低調寄居當地,但她在京中仗著娘家勢力壓人習慣了,想必到了北方,也不例外。她是個慣了越過丈夫做主的人,與其說是方聞山打出曹家女婿的招牌來欺負人,我倒覺得是曹氏自作主張的可能性多些。我不清楚具體的情形,但能惹得燕王府出手,想必他們鬧得很不象話了。”
謝徽之嘖嘖了兩聲:“不管內情如何,這種事要是傳開去,我家大哥大姐也要跟著丟臉了。蕭二哥,你方才說……這事兒燕王府已經讓人上奏朝廷了,只是被曹家壓下去而已?”
蕭瑞淡淡地說:“穆僉事打聽到的情形就是這樣,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被困在這里多日,忙著對付洪水、時疫都忙不過來了,哪里還能留心京中的消息?”
謝徽之若有所思:“回頭我跟大哥說一聲,怎么也得給大姐送個信才行。她未必知道的。這種事要是在京城傳開,她出門也會跟著沒臉。趁如今沒什么人知道,還是趕緊走的好。曹家的女兒出了丑,就讓曹家煩心去吧。”
蕭瑞淡笑道:“曹家近來的煩心事多了去了,也不知道能幫得了這個女兒多少。你若有心,可以留意一下平望鎮的消息。若無意外,黃千戶的位置應該是保不住了,接任的人選極有可能是從我們金山衛挑。”金鵬指揮使跑了一趟杭州,理順了浙江軍務,卻不去爭權,朝廷怎么也要給金山衛一點甜頭才行。
謝徽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姓黃的之前還派人來過我們家兩回,找大哥說話拉關系,后來卻再無消息,原來是忙著自保。這樣也好,他這種尸位素餐之輩,靠著老子才能占住平望鎮這等好地方。如今他老子都被撤職了,憑什么他還能繼續留下來吃香喝辣?平望鎮一帶,也被他糟蹋得夠了!”
蕭瑞笑笑,換了話題:“你家里什么時候比較方便?我想親自上門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