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枝為蕭瑞的前程做了決斷,蕭瑞雖然覺得父親蕭明德那邊,未必有那么好說話,但想到自個兒母子倆與燕王府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聯系,而在北方軍中任職,又更合他心意,便不再多言了。
他只是提醒了李瑤枝一聲:“姨娘當心父親知道之后會不悅,怪罪下來。”
李瑤枝擺擺手:“沒事兒,我難道還怕他不成?!”
蕭瑞啞口無言,只得笑笑,低下了頭。
李瑤枝又問起了一件事:“你先前來信時,說起自個兒在湖陰剿匪時受了傷,如今已經好全了?給我瞧瞧傷在何處?”
蕭瑞捋起袖子展示給她瞧:“姨娘看吧,只是皮肉傷罷了,早就好了。若不是我奉命留在湖陰,照看衛所里那些受了傷的兄弟們,我早就回金山衛去了。”
“在湖陰多住些時日,也不是壞事。”李瑤枝淡淡笑著道,“雖說大水來時,兇險了些,但你也見了世面,漲了見識,日后自有好處。”
蕭瑞疑惑:“姨娘為何這么說?”
李瑤枝笑笑:“你在湖陰待了這么久,我怎會置之不理?先前打發人去收羅當地消息的時候,倒是聽說了一件事。你們借住的那座宅子,主人謝家,近日有族人弄出了一個什么灰泥,修路筑堤壩都是極好的。我聽聞這與北方邊軍常用的‘水泥’十分相似,只是改了幾種材料,造價同樣低廉。
“水泥這東西,我從前聽燕王殿下提過,若不是皇家有私心,早就滿天下推廣開來了,能替朝廷省下多少銀子,又能為百姓帶來多大的好處?!燕王殿下一直有心要在北方推廣此物,只是祖上傳下來的方子,多少有些失傳了,做出來的東西,不如從前好用。你既然去過湖陰,見識過與水泥近似的好東西,若是能打聽到方子,日后去了燕王府麾下,還怕立不下大功勞么?這比殺敵的軍功都要大,既無危險,又是天大的功德!”
蕭瑞有些吃驚,想了想:“謝家已經把這個方子獻給了湖陰縣令,我聽聞蘇湖杭嘉數家名門世族都已得了,紛紛謀劃著要建自家的作坊,預備燒水泥呢。既然配方已非謝家獨有,我去討要一份,應該也沒什么,還能讓他家在軍中落個人情。只是這謝禮卻得好好備一備,不可怠慢了。我跟別人家不一樣,那湖陰縣令有臉拿別人家的配方去送禮,為自己謀私利,我卻不能對不住謝家,他們對我金山衛,著實是有恩情在的!”
李瑤枝微笑道:“這有何難?他們家的謝璞,如今就在北平府任官,你在燕王殿下面前替他美言幾句,豈不勝過金銀無數?”
蕭瑞笑道:“一碼歸一碼。這兩件事對我而言,都沒多少難處,為何不兩樣謝禮一齊獻上呢?”
李瑤枝不由得啞然失笑:“罷了。既然你這么說,回頭我給你些銀子,你拿去置辦禮物吧。橫豎你平日里也沒什么花費,謀差事都不必我替你操心,省了多少心力與銀子?如今不過是一筆小花銷,算不得什么。”
蕭瑞知道自家姨娘是個財主,平日里不顯,手里卻著實捏著一筆財產的。府中隱約有過傳聞,道這筆財產是她已故舊主,蕭家大小姐蕭明珠留給她的私房,因此將軍與夫人都不過問,馬姨娘眼紅,也插不了手。姨娘早就說過,這筆財產將來是要留給他的,他謀官、當差、娶妻、生子……件件大事的支出,都早就備下了,叫他不必擔心。他不清楚這筆錢到底有多少,不過李瑤枝既然說得輕松,那他就當真了,不用從自己的體己里擠銀子出來。
蕭瑞笑嘻嘻地摟住李瑤枝,親了她一口:“我就知道姨娘疼我!”
李瑤枝撲哧一聲笑了,推開他的臉:“都這么大了,怎么還跟小時候似的?快起開!”
蕭瑞笑著退開了,又走到李瑤枝身后,替她捏肩膀捶背。李瑤枝拉住他的手,將他重新按回椅子上:“別忙活了,有丫頭在,我還用得著你侍候?你給我好好坐下,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蕭瑞坐端正了:“姨娘想問我什么?”
李瑤枝抿唇微笑著略一沉吟,才問:“方才我聽你說起湖陰時的經歷,幾次提到那位謝家二姑娘……就是你從前告訴我,在大理寺牢獄遇到的那一位吧?你總夸她聰明機敏,又贊她落落大方,是不是對她……有了思慕之心?”
蕭瑞聽了,臉頓時就紅了:“姨娘胡說什么?!我……”他有些不安地站起了身,“我就是順嘴一提罷了,沒有別的意思!”說謝二姑娘落落大方,是因為她扮著男子,被別的男子當成真男子拍了手臂,也依舊不露異樣,端得是鎮定過人,事后也舉止如常。他從沒見過這么淡定大膽的女孩兒,說起來時,順嘴夸一句,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沒提當時謝二姑娘是作男裝打扮的,姨娘才會誤會了吧?
他只得硬著頭皮,把先前漏下的事給說了,又道:“這事兒說起來不大體面,我就沒敢跟其他兄弟們提起,反正他們也沒認出人來。姨娘知道就好了,別往外說去,免得壞了她的名聲。”
“扮男裝么……”李瑤枝有些恍惚,她想起了自家大小姐,少女時代也是扮過男裝的,與將軍,還有那個人一起出去游玩,春日游山,夏夜觀燈,秋時賞楓,冬日看雪……那時候的大小姐,多么快樂,整日無憂無慮的,哪里想到后來會……
李瑤枝低下頭輕咳一聲,拿帕角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抬起頭來時,面上的笑容已經沒有任何異樣了:“是個活潑的姑娘,膽子大些,也沒有壞處。我聽你說起她的行事,大膽中帶著謹慎,還愿意為宗族出力,可謂是有膽有識,又有孝心了。這樣的姑娘難得,你日后若能娶個這樣的妻子,倒比那些只懂得在閨中繡花的弱女子強。”
蕭瑞的臉頓時又紅了:“姨娘又胡說了!”
“我沒有胡說。”李瑤枝的表情淡淡地,似乎在非常認真地說一件事,“你明年二月就要滿十七歲了,差不多該是娶親的年紀。若不是夫人挑剔,至今還未給大少爺定下親事,你也不會被耽擱到今日。以你如今的情形,若任由將軍為你選妻,多半是要從他那些舊部的女兒里挑的,家世好了,脾氣太傲,害你受氣;家世差些,配不上你,你也委屈!可如果指望夫人,那怕是只能將就庶女或旁支了,那就更糟蹋你了!謝家這位姑娘不錯,既是嫡出,父親又是高官,還是燕王手下的人……你若是喜歡,改日我想法子見她一面,覺得好了,就求燕王妃幫忙做個媒,還怕不能成事么?”
蕭瑞實在是抗不住了:“姨娘,這事兒你就別管了!你別唐突了人家姑娘!”他臊得有些坐不住,只能借口累了,乏了,急急告退出去,跑回自個兒院子去了。
李瑤枝怔怔地目送他離開,忽然間忍不住,掩口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