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顯之的信才讀到這里,眾人還沒來得及為謝映容的病情嘆息,謝老太太就第一個跳出來發表意見了。
“活該!”她一臉幸災樂禍地說,“死丫頭還想要裝病騙人?如今裝病裝成真病了,想治也治不好,看她以后還耍不耍這種上不得臺面的花招了!”
文氏一如既往地慈母心腸:“容姐兒才十二歲,若真的留下了病根,以后一輩子受苦,那可怎么好?這孩子也太糊涂了些,生病怎么能不吃藥呢?”
謝徽之見謝老太太罵得比較狠,他這回的語氣倒是放輕了一點:“三姐姐估計早就后悔得不行了吧?可惜病去如抽絲,她敗壞自己身體容易,想要好起來就難了。但愿她能吸引這回的教訓,以后再也別犯蠢了吧。”
謝映芬則趁機教育小弟謝涵之,表示生病一定要聽大夫和大人的話,乖乖吃藥,不能嫌苦就不喝藥,因為病情好不起來的話,受苦的是自己,到時候受的罪還更大些,吃的藥更多,病的時間也更長,得不償失。謝涵之一臉鄭重地點頭。這么大的反面教材擺在這里,他是斷不會步自家三姐后塵的。
謝不發表任何意見,只問謝顯之:“大姐可有說,那位不負責任的太醫是誰?如果是給哪位貴人治病,又或是治什么疑難雜癥,他怕背責任,開個太平方搪塞也就算了。三妹妹這樣的身份,得的又是風寒咳癥,他犯得著開太平方嗎?三妹妹本就是因為不吃藥,耽擱了治療,才把病拖到這么重的。他再弄個溫吞水的藥方來,把三妹妹的病拖下去,已經算是害人了吧?
哪怕他弄的是個虎狼藥的方子,先把三妹妹的病根斷了,事后再慢慢調養也行哪。就算他說自己無能為力,不肯開方,又或是拿醫書上現成的方子來應付,我們都可以接受,大不了過后立刻另請大夫就是了。他一聲不吭就害人,等我們發現時,三妹妹的病已經被耽誤了,這也太過分了些。就算我們謝家得罪了曹家,也還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太醫來打臉!”
謝顯之覺得二妹此言有理,正色道:“回頭我給大妹妹寫信,讓她把這個太醫的名號告知親友,省得這人再去害別人了。”
關于謝映容病情的討論,暫時告一段落。謝映慧在信里交代過謝映容的情況后,除了感嘆一聲這位庶妹如今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就算清醒,也咳個不停,十分難受,還不得見人以外,就是數落對方心情不好時,脾氣超發暴躁,惹得身邊的人都不敢靠近,金萱堂的杯盤碗碟都被她摔壞了不少,云云。
謝老太太一聽,又炸了:“豈有此理!這個死丫頭!我好意借地方給她住,還住出毛病來了?!居然隨便亂扔我的東西,她以為自己是誰?!顯之寫信給慧丫頭,叫她告訴阿蔣,就說是我發的話,不讓謝映容繼續住在金萱堂里了,沒得讓她把我好好的屋子弄得滿是病氣!叫她滾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謝映容當然有自己的院子,可是,自打謝家被抄之后,那里已經有九個月沒住過人了。哪怕是謝家重回珍珠橋大宅之后,因為下人數量有限,也沒人認真打掃過那里,頂多就是收拾整理過衣裳物品罷了。隔了這么長的時間,現在叫謝映容搬回去,不經過大掃除,她如何能住?
況且,謝映容的院子離金萱堂與謝映慧的院子都不近,真要搬過去,哪怕是大金姨娘帶著香桃跟著一塊兒搬,再算上蜜蠟,那院子里能用的人也是極有限的。她們一幫婦孺孤懸在外,就算不用擔心安全問題,這每日用水、飯食、冬日的炭火供應等等,都會很麻煩,根本不利于病人的休養。
謝老太太對謝映容不滿已久,又素來以自我為中心,沒多少慈愛心腸。她可以隨口說出這樣的決定,謝家其他人卻不能盲目聽從。謝分別給母親文氏與大哥謝顯之遞了個眼色,他們兩人都立刻停下了勸說謝老太太改主意的舉動。
先順著老太太的話答應著吧,免得跟她老人家當場吵起來,叫小輩們/弟妹們看著不象話。反正京城離得這么遠,寫信時另行吩咐那邊的人別照著做就是了。
文氏與謝顯之交換了一個眼神,非常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謝顯之繼續往下讀信。后面謝映慧筆鋒一轉,改而提起了外祖母承恩公夫人的病情來。
承恩公夫人的病情隨著天氣一日日轉冷,便一日比一日嚴重。太醫院那邊已經給宮里曹皇后稟報過了,讓她做好心理準備。承恩公夫人只怕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事實上,她能不能撐到過年,都很難說。
曹皇后那邊據說發了一場火,又召了承恩侯夫妻入宮商議。那日之后,承恩公夫人院子里的待遇頓時改善了許多,不但吃用方面都加了一倍,曾經被貶被攆的幾個舊婢仆也被召回來了,就連那些往日里被拒之門外的親友,也終于得以進院探視老夫人。
謝映慧就是這樣見到自家外祖母的。可惜這時候的承恩公夫人已經神智不清,連人都不認得了。曹家其他幾房的兒孫們紛紛前來扮演起孝子賢孫,女眷們也個個哭得傷心,嘆得深沉。不過平南伯夫人與一對嫡子嫡女始終沒有出現,他們還在城外的佛寺里為承恩公夫人“祈福”,只派一個庶女曹文燕為代表就算了。其他幾房的人指責他們不孝,他們也不會接受,因為三房代表曹文燕侍疾已久,相比于其他近日才開始裝起孝子來的旁支族人,三房無疑更有“孝心”。
曹家的旁支族人自然不愿意接受這樣的明嘲暗諷,又轉而攻擊起一直未有回京消息的曹淑卿,說她丟下生病的母親跟野男人私奔,本就已經夠不孝了,如今明知母親病重,也貪戀外男不愿意回家侍疾,簡直就是大逆不道!承恩公夫人生了一子一女,卻都是這等不孝子孫,真是可憫可嘆,云云。
承恩公夫人的娘家侄子、侄孫也都趕到了,聽著這話刺耳,雖然沒什么底氣,卻還是反駁了幾句回去。他們還覺得自家老姑太太會病得這么重,完全是繼子繼媳侍候不當所致,之前還不許他們這些娘家人前來探病,也不知有何內情。他們沒膽氣指著承恩侯夫人的鼻子罵,卻敢沖著老姑太太的庶子庶媳們發作。于是雙方吵著吵著,場面就混亂起來了。
承恩侯夫人與曹二太太看著婆婆屋里眾人鬧成一團,也不去阻止,只知道坐在外間作抹淚傷心狀,有時候還要順著別人的口風,說兩句曹淑卿與平南伯母子的不是。至于里間昏迷不醒的承恩公夫人,也就只有幾個丫頭婆子與曹文燕、謝映慧表姐妹倆照看著罷了。
謝映慧聽著外間的一片混亂,再看著里間眾人的滿面麻木,心中說不出的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