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慧之后幾日,天天都去承恩侯府報到。
只是承恩公夫人的病情完全沒有好轉,也沒有清醒過一回。謝映慧除了每天待在病人床邊照看,也做不了什么。曹文燕早就厭倦了這種侍疾的生活,見有人能替她分擔,便順水推舟地將位置讓給了謝映慧,自己躲到一旁偷懶。
謝映慧既不吭聲,也制止其他丫頭婆子說話。她天天聽著外頭的喧囂吵鬧,心就一天天往下沉。她對曹家人已經徹底絕望了,甚至沒興趣把三皇子對太子的算計告訴任何人。
反正有馬玉蓉知情就行了。曹家如今連根子都爛了,倘若真會被人算計到,也是因為他們自己找死!
謝映慧的心硬了起來,麻木地看著自己的外祖母沉睡不醒,心頭卻已波瀾不生。
這封家書送出京城的時候,承恩公夫人還活著。但它到達謝家人手里之后,承恩公夫人是個什么狀態,就沒有人知道了。
謝看著謝顯之那副黯然傷感的表情,努力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別那么難過:“現在看來,曹家應該不會對大姐姐做什么事了吧?時間太緊了,又有那么多人在場,大姐姐應該是安全的。”
謝顯之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
之前他們擔心過,承恩侯夫妻認為繼母病重,是她故意求死,好給曹家人添麻煩,所以打算借口侍疾,逼曹淑卿回京,然后拿曹淑卿來威脅承恩公夫人放棄找死的打算。由于曹淑卿離得太遠了,為防萬一,平南伯府的幾個孩子也是承恩公夫人的嫡親孫子,同樣可以作為人質。至于謝映慧這個外孫女兒,由于承恩公夫人之前曾明顯表現出了冷漠的態度,作為人質的價值不如其他人,所以就被忽略了。
可平南伯府除了派個庶女去應付了事,其他人都躲出了城。萬一曹淑卿不肯回京,承恩侯夫妻無人可用,可能連謝映慧也要利用一下了。謝謝顯之兄妹幾個一直催謝映慧盡快來湖陰,就是希望她能避開曹家人的算計。
不過,如今承恩公夫人昏迷不醒,病情惡化得比預期的要快,只怕承恩侯夫婦就算想要找人質威脅繼母,也沒辦法跟繼母溝通了。謝映慧算是暫時安全了,看她在家書中的語氣,估計是鐵了心要為外祖母辦完了喪事,才會考慮離京的問題。
謝顯之明白了謝的話,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氣。可是想到外祖母的情形,他又難過得不行。他看向二弟謝謹之,猶豫著問:“我是不是也該回京去……至少要送外祖母最后一程?”
不等謝說話,謝謹之就先駁了回去:“不成!大哥,父親再三說過,在你考取舉人功名之前,不能回京,難道你都忘了么?承恩公夫人雖是你外祖母,但對你早就沒有了慈愛之心,你又何必為了她而冒險呢?”
謝顯之難過地道:“不管怎么說,她老人家總歸是疼了我十幾年。我……起碼該回去給她磕個頭吧?”
謝道:“如果大哥真要這么做,也別趕在這個時候。且別說天氣寒冷,你的身體卻不夠健壯,真的趕路回京,只怕路上就病了,不但趕不上給承恩公夫人送行,連自己的小命都不見得能保住。你難道要我們全家人都為你擔心嗎?況且,曹家人對你是什么態度,現在還不清楚。
“大姐姐當初好歹是偏向他們家的,事后也被他們棄之不顧,沒有半點骨肉之情,可見曹家有多涼薄了。大哥你當初可是駁過曹家人臉面的,要是他們為了出氣,找你的麻煩怎么辦?也不必搞什么大動作,只需要大冷天里往你身上潑一盆冷水,就能要了你半條小命。所以,你還不如在家里等消息,確定承恩公夫人真的去了,再打聽她被葬在何處,或在何處停靈,等到天氣回暖之后,再過去靈前磕頭上香也不遲。到時候,你跟大姐姐一塊兒去,背著曹家人,另給她辦一場法事,把你的諸多為難處告訴她老人家,她想必不會見怪的。”
謝顯之遲疑了。這種做法……會不會太應付了?
謝謹之低聲勸他:“二妹妹的話有理。承恩公夫人遭遇過曹家諸人的涼薄不孝之后,會明白你這份孝心有多難得,她會體諒的。若你想要做得再多些,寫信給大妹妹,托她替你盡孝,也就是了。”
謝老太太看著他們兄妹三人低聲交談,心里有些不爽,拍桌道:“啰嗦什么?!我還沒死呢!顯之是我的孫子,給誰磕頭送終去?曹家那毒婦也配?!別提什么骨肉親情,當初她明知道她兒子女兒要害我兒子,怎么就沒可憐可憐外孫子外孫女兒,提醒我們謝家一聲呢?如今她兒子死了,女兒也不肯回來盡孝,這才叫報應呢!她把自己的兒女教成了害人的壞蛋,就不能怪別人的兒女不肯孝順她。老天爺肯叫她到這會子才死,已經是開恩了!你們還為她傷什么心?慧丫頭人在京城,我管不了,但顯之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這個做祖母的還攔得住你。不許去!”
謝老太太霸氣側漏,謝顯之啞口無言,只能沉默地低下頭去。
謝老太太認為他這是聽話服從的意思,心里總算滿意了,手指向謝:“信還沒讀完呢,后頭還說了些什么?”
謝拿過信看了看,其實謝映慧在正信里要說的基本就說完了,后頭就是問候家里人的話。由于知道謝老太太搬回了謝家角,還多添了一句向她老人家問安。
謝老太太撇嘴:“真有孝心,從信一開始就該向我請安了。現在才寫,該不會是忘了,最后才順手添一句的吧?”
謝干笑了兩聲:“這不是三妹妹的病情比較危急,大姐姐才心急著先提起的嗎?老太太素來疼大姐姐,何必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頭挑剔?”
謝老太太翻了個白眼:“我如今除了挑剔挑剔雞毛蒜皮,還能干什么?!”
謝笑而不答,掃視了信后面的內容:“大姐姐還叫送信的人捎帶了年禮回來,有不少內務府出品的新書、文具什么的,還有時新料子呢。對了,給老太太您的禮物,是另外單列出來的。雖然比不得往年,但也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弄到手的好東西。老太太,大姐姐對你多孝順哪,您就少挑剔她些吧!”
謝老太太心中暗喜,卻還有些不信:“真的假的?她如今還能上哪兒去弄內務府的東西?不是說曹家都不管她了么?”
謝笑道:“曹家如今焦頭爛額的,就算管她,恐怕也顧不上了。看大姐姐的口風,似乎是永寧長公主府那邊給她備了一份豐厚的年禮,她除了留下幾樣小東西,幾乎都打包送回來了,其中最華貴的幾匹料子,都是孝敬老太太的。您老人家若不信,看附在信后的禮單就知道了。”
“還算她有孝心。”謝老太太翹了翹嘴角,面上怒色盡去,換上了笑臉,往謝伸出了手,“禮單呢?拿來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