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年初六的時候,關于楊家的種種負面新聞,已經傳遍了整個湖陰縣城,連周邊地區的人,都有所耳聞了。
這其實不僅僅是謝家族人及其姻親們的功勞,也有楊家人自己在搞鬼。只不過他們是想要借機中傷謝梅珺的名聲,順帶踩楊意全一腳,卻萬萬沒想到,謠言傳出去了,不代表別人就要信的。
楊家族人不如謝氏宗族人多,還一向都有苛待楊意全與謝梅珺夫婦的前科。再加上他們家門風不正,從楊大太太帶頭,一家子都是高傲愚蠢又心胸狹窄的作派,人緣本來就不太好,會跟他們一個鼻孔出氣的人家很少,大多數的人都是聽著八卦,袖手看戲而已。楊家指責謝梅珺與楊意全的話都是老一套了,沒什么新鮮的,但謝家指責楊家的話,卻更有轟動性,更令人樂意去議論、傳播。謝家的名聲比楊家好,輿論便也更偏向謝家一些。楊家于是就這么杯具了。
楊家族人很快就發現情況不太妙了,不過他們家的人總覺得自家大家長是個大官,他們是官眷,身份地位非尋常人可比,沒什么可怕的。謝梅珺雖然有個當過官的爹,可人都死了二十年了,只留下一個書院,有什么可擔心的?至于楊意全,他受楊大老爺大恩,萬萬不敢有任何違逆之處,否則名聲就別想要了。過去十幾年里,他們也不是沒有欺負過楊意全與謝梅珺,每次前者都忍了,后者不想忍,也被前者攔了下來。楊家族人只要打起楊大老爺的旗號,就能把楊意全一家壓制得老老實實的。這一回也不會有意外。
楊家族人不擔心自家會吃大虧,倒是擔心這些消息傳到楊大太太耳中,她又要沖他們發火了。萬一這些事叫楊大老爺知道,寫信回來訓斥妻兒,楊大太太更會拿他們出氣。所以,楊家族人私底下碰了頭,決定對楊大太太母子隱瞞外頭的消息,能拖幾日是幾日,同時再向楊意全施壓,讓他趕緊出面,把老婆與岳家安撫住,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楊大太太被族人變相封鎖了消息,又因為天氣太冷,她兒子也不愿意出門尋親訪友,只有她娘家與兒媳的娘家帶了消息過來,道是如今縣里人人都說他們楊家行事過分,刻薄寡恩,欺壓侄媳,為了水泥的繩頭小利,公然與姻親翻臉,等等,勸他們楊家盡快出面把事情解決了。楊意全與謝梅珺那邊,能安撫就安撫住,只要他們夫妻愿意與楊家嫡支做出和睦親近的模樣,外人自然不會再多管閑事。
然而楊大太太不在乎,她反而覺得這是大好機會,就跟兒子商量道:“既然楊意全與謝氏為著納妾一事反目,咱們索性把事情作實了才好!趕緊挑個人,給楊意全送去,盡快讓他們圓房。謝氏倘若忍不住這口氣,真跟楊意全鬧翻了,那就有好戲看了!倘若謝氏忍下了這口氣,以后有的是叫她難受的時候呢!若是咱們送去的人,日后能給楊意全生下一兒半女的,謝家二房這樁絕戶財,便有一半落到咱們手里了!”
她兒子倒是比她想得長遠些:“倘若謝氏真要跟楊意全鬧著和離怎么辦?娘,爹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是清楚的。萬一真的破壞了楊謝聯姻,爹知道后,定不會輕饒了我們。”
“他還能拿我怎么著?!”楊大太太拉長了臉,“他一個人在花花世界里風光快活,把我們母子丟在老家受苦,次次寫信回來,不是訓斥就是吩咐不能干這個,不能干那個,我們日子過得還不如他從前未做官的時候,憑什么呀?!楊意全不過是個沒爹沒媽的可憐蟲,靠著咱們家施舍他一碗飯,才能活下來,憑什么他就能跟著好先生讀書,考科舉做舉人,還能得到謝家那樣的好親事,做竹山書院的山長,人人敬重?!不就是因為你爹偏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楊意全才是他的親兒子,你只是外頭撿回來的呢!我不過是要你爹還我們母子一個公道罷了。他若真敢跟我們翻臉,我就帶你去揚州鬧,叫他丟盡臉面!”
她兒子還是猶豫不決,他沒覺得楊意全的日子本該是自己的,畢竟他壓根兒就沒用心讀過書,小時候父親請先生回來教他,他都應付了事。先生要罰他,也是母親護著他,把先生趕走的。他只想找門路捐官,不打算寒窗苦讀,更別說象楊意全那樣給人做上門女婿了。
他再勸母親:“真的走到那一步,爹就要恨死我們了。爹不能拿娘怎么辦,卻可以打我板子,我可不敢冒險!”
楊大太太恨恨地瞪了兒子一眼:“沒出息的東西!你爹就你一個兒子,你有什么可怕的?難道他還能打死你不成?!”
她兒子一點兒都不怕親娘發火:“就算不打死我,打上十幾二十板的,我也疼啊。況且,您兒子早就有兒子了,天知道爹會不會把孫子接走,就不管兒子死活了呢?從前他也不是沒提過這事兒,何苦主動將把柄遞到爹手里?如今楊意全也是一身的麻煩,咱們只需要看熱鬧就是了。”
“不成!”楊大太太咽不下這口氣,“他是靠著我們才有今日的,憑什么自己去過好日子,卻不肯聽我調遣?!他如今翅膀硬了,便翻臉不認人,不把我這個大伯母放在眼里,還處處壓在你頭上。不給他一個教訓看看,他就會忘了自己是誰!”
楊大太太心理不平衡,無論如何也不肯輕易放過外侄,她兒子雖然覺得沒必要,卻也不會為了一向關系不佳的堂兄弟,跟親娘做對。于是,各種關于楊意全的負面言論,便在湖陰縣城各處興起了。
謝家外往放消息時,多少還顧及到了謝梅珺與她兩個孩子的臉面,沒多說楊意全什么,頂多說他軟弱,沒擔當,不能保護妻兒罷了。
楊大太太卻不會顧慮這么多,直接就放出了楊意全貪花好色,為了納妾欺凌正妻的謠言。隨即她就給楊意全送了兩個妖嬈的女子過去,是從縣城青樓里贖出來的,說是賣藝的清倌,給侄兒紅袖添香。
兩個女子才被送到竹山書院的碼頭,就被攔住了,連船帶人原樣被送去了楊家。竹山書院留守的大儒宣稱,書院是讀書清靜之地,不許有輕佻女子擅入,請楊家自重!
楊意全這幾日就住在書院的住處,連門都不敢出。對著書院里那些留下來過年的大儒們異樣的目光,他真是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與此同時,謝梅珺這邊也挑中了一個身體健康、身材豐腴、清秀溫順的佃戶之女,敲鑼打鼓地送去了楊家,捎帶上四挑嫁妝,明言這是楊意全正妻給丈夫挑的清白人家妾室。
路人看著楊家門前兩個嘰喳吵鬧、全無儀態的艷妝女子,再轉頭去看另一邊端端正正坐在轎子里,行動規矩,滿臉寫著“我是好人家女兒”的粉衣小妾,心中對于謝梅珺的“賢良”與楊大太太的不懷好意,頓時有了自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