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是跟著燕王府的府醫到周家去的,顯然是奉了燕王之命。即使他的身份眼下還未正式公開,周家也沒有理由不招待燕王的使者在自家吃頓簡單的晚餐。蕭瑞特地跑到隔壁的謝家去吃飯,怎么看都不象是合理的做法。
謝徽之一頭霧水,但還是沒有繼續追回下去。看到二姐謝追出來問了蕭瑞的來意,隨即便吩咐正院的下人去做湯面,然后拉著蕭瑞進了上房,他索性也跟著進了屋。
謝璞與文氏正在里屋炕上坐著說話,見蕭瑞來了,忙叫了他進去暖和暖和。得知隔壁周老夫人病倒了,他們都很關心,問是怎么回事。
在未來岳父岳母面前,蕭瑞除非是遇到需要保密的事,否則一向都是有問必答的。周家發生的事也不是什么機密,所以他就老實說了。
周老夫人本來就病著,但并不是很要緊,忽然間病情加重,是因為今日徐夫人來訪鬧出來的風波導致的。
她不但為了徐夫人過分的要求生氣,更為徐夫人提出要求后,幾個兒子、兒媳們的反應而難過。據說她聽說這件事后就吐了血,隨后昏死過去,等再次醒來時,整個人的氣色都衰敗下去了,好象忽然間就得了重病一般。家里人瞧著她這模樣不祥,擔心會出問題,才想請大夫的。只是在請什么大夫這件事上,周家幾位老爺有不同的意見。
周大老爺是想找回一向給周老夫人看病看慣了的一位名醫,對方恰好還跟周老夫人娘家的晚輩有些交情,一向深受周老夫人及其娘家親眷的信任。周大老爺覺得,這位名醫對周老夫人知根知底,又一向給她調理身體慣了的,最是穩妥不過,就算老母親的病情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也能幫著向老母親的娘家親眷解釋。周大太太對丈夫的決定不置可否。
周二老爺可能是自個兒心虛,認為老母親的病情加重,跟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關系,為免丑事外傳,叫外人亂嚼周家舌頭,還是找個陌生的大夫比較好,最好是不敢得罪周家人,足夠嘴緊的。周二太太十分贊成丈夫的意見,但他們夫婦二人被家人視作氣病了老夫人的罪魁禍首,被罰跪了,說的任何建議,都沒有人理會。
周三老爺堅持要去請燕王府的府醫,因為在北平地界上,沒有比老府醫醫術更高明的大夫了。請了現任府醫,倘若他力有未逮,自會去請教家中長輩。這樣就能確保周老夫人能得到最好的救治。周三太太支持丈夫的想法,還主動提出,愿意出面去求燕王妃。她本來就是宗室之后,哪怕一向低調,在燕王夫婦面前也多少有些體面。
周四老爺沒有任何主意,只求盡快請位靠譜的大夫來醫治老母親。他覺得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夫醫術就不錯,可以先把對方請來給老母親診診脈,倘若真是重病,再去請燕王府府醫不遲,同時還要把一向給老母親看病看慣了的名醫請來以防萬一。周四太太也被罰跪了,只作懺悔狀,沒有對丈夫的話發表任何意見。
這兄弟四人為了請大夫一事爭論,其實也是知道老母親氣病的真正緣由。他們心里固然擔心老母親,但大多數人更不樂意叫外人知道周家內部的丑事。最終,周三老爺拒絕再爭論下去,耽誤老娘的醫治,直接出門走到附近的商業街去雇了匹老馬,騎到燕王府去面見燕王,求得了府醫上門。燕王也是驚訝于一向沒聽說身體有什么大礙的周老夫人會忽然病重,才打發蕭瑞一同過來瞧一瞧的。
蕭瑞跟著府醫上了周家的門后,也曾留意過周家人的表現。他看到周二夫妻跪在了周老夫人屋外的臺階上,他們的兩個年紀比較小的兒女打了傘陪在父母身邊,只不見長女周四姑娘的身影。而周四太太則在屋里的外間小廳里罰跪,屋里有火盆暖爐,她的處境自然比門外的人舒服許多,周四老爺和幾個兒女都陪在她身邊。周大夫婦與周三夫婦都守在周老夫人房間里。府醫進屋后,周大老爺立刻從弟弟手中接過了招呼府醫的工作,周三老爺也立刻低調下來,跟在長兄身后,偶爾會在長兄與府醫的交談中插一兩句話,但大體上對這位長兄還是十分敬重順服的。
至于周老夫人,府醫診斷出她是怒極攻心,才會吐了血,之所以情形不妙,更象是喪了精氣神,沒有了求生欲望一般。這就關系到周家家務事了,不是他一個府醫能管的,他只能幫周老夫人施針,再開個方子讓周家人熬藥。倘若施針的效果好,周老夫人也能吃得進藥,那還有回天之力。但他私底下曾經背過周家其他人給蕭瑞透露了口風,覺得周老夫人這回可能不太好了。
眼下府醫還在周家施針,花的時間挺長的。蕭瑞又不懂醫術,留在那兒也沒有意義。而且他看周家內部氣氛詭異,他一個外人待著也是尷尬,還有幾個周家孫輩似乎有意與他結交,可他覺得眼下實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便尋了個借口,脫身出來了。
當然,晚飯還沒吃也是一個重要原因。蕭瑞表示他沒興趣在正在熱孝中的周家用餐,寧可到隔壁未婚妻家來討一碗熱湯面吃。
謝微笑著從丫環手里接過了托盤,給未婚夫送上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面,邊上還一溜兒排開了八碟小菜,好讓蕭瑞吃得好又吃得飽。蕭瑞頓時食指大動,向長輩告了聲罪,又沖謝笑了一笑,便埋頭香噴噴地吃起面來。
謝璞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看向妻子文氏:“我先前也聽說了周家的事,徐夫人到底在干什么?這里頭又有周二與周四什么事?怎么看起來他倆還被罰跪了呢?”
文氏猶豫了一下,便把萬太太先前透露的信息告訴了他,有些還是蕭瑞沒聽說過的,聽著聽著就不由得放慢了手中的動作,直到謝把手爐遞給他,他才醒過神來,沖未婚妻又笑了笑,繼續埋頭吃面。
謝璞聽明白了:“徐夫人的提議是荒唐的,周家二房兩口子聽到這么荒唐的提議,沒有立刻把人趕出門去,反而問能不能用侄女兒頂替親閨女行事,引發了四房的不滿,也令周老夫人傷心生氣了。周四太太為了保住女兒,也是要報復二房夫婦,故意把這件事傳到了左鄰右舍的耳中,固然是壞了二房的名聲,但也同樣令周家顏面掃地,成為他人口中的笑柄。周老夫人怨她不顧大局,卻也知道錯得最厲害的是二房,所以……對她就沒罰得這么重了。”
家中頂梁柱倒了,尸骨未寒,幾個兒子媳婦就鬧得天翻地覆,彼此勾心斗角的,連親情與家門名聲都不顧了。周老夫人怎會不傷心,怎會不絕望呢?她只怕覺得自己還是早些閉了眼的好,好歹不用眼睜睜看著這個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