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太太這話明擺著就是不安好心了。
徐夫人女兒嫁的人家,在北平也是有頭有臉的,沒點根基,如何能讓徐夫人答應將女兒下嫁?她女婿在前些年也算是北平城里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了,剛剛新婚的時候,夫妻感情真的十分要好。后來是因為徐夫人慫恿,讓女婿一家摻和了軍隊被服案,案子鬧出來了,連累得他們一家丟了幾個官,女婿也被革了職,里子面子都沒有了,公婆怪罪下來,女兒女婿也生了嫌隙。
徐夫人一邊氣惱燕王手段不留情,一邊勸女兒早些生個兒子,只要有了兒子,她在夫家就站穩了腳跟,就算公婆有再多的不滿,她也是地位穩固的。徐夫人的女兒倒是聽她的話,只是至今不見再懷孕,反倒是丈夫為了起復煩心不已,見她一心只在內闈上下功夫,對她越發冷淡了,夫家的族人親友態度也不復從前親熱。
倘若徐夫人女婿的家里人聽說了周家的事,真個誤會徐夫人會把他們家的女孩兒送去給人做外室,那可就不僅僅是小小不滿的問題了。
這種本地世家大戶,從來都是自視甚高的,除了統領本地軍政的燕王府,他們連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這三司官員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因為流水的官員鐵打的坐地戶,他們不生事,外地調來的官員就拿他們沒辦法。反倒是三司官員們,多有依賴本地大戶之處,因此他們的地位還挺超然的。就算真的得罪了哪個官員,他們忍上兩三年,把人任期熬滿了,直接送走就是。若是官員做得太過分,三年未滿,他們也不是沒有把人半途轟走的辦法。
袁小將軍固然是大英雄,配得上做他們這種世家大戶的女婿,但若是想讓他們的閨女做外室,那是休想!不是皇帝老兒或燕王這種級別的貴人,哪里有資格叫世家千金做妾?更別說是做外室了!哪怕是皇帝,看中了他們這等世家名門的千金,沒有正式冊封,正經名分,那也是欺負人!
眾位太太們聽了萬太太的建議,想起她一向以來的行事,便知道她起了壞心,要去徐夫人親家那邊挑撥離間了。這一挑撥,若不能叫徐夫人的女兒與女婿徹底離心,再遭公婆嫌棄,只怕不能完。眾人暗嘆一聲萬太太心胸狹窄又手段狠辣,不過是因為徐夫人替她看不順眼的店鋪掌柜說了話,落了她的臉面,就記了仇。但她們想到徐夫人一向以來的霸道行事,又沒人替她說好話了,都不吭聲。
只有文氏厚道,委婉地說:“別的事倒罷了,這件事徐夫人固然是罪魁禍首,但周家卻有些冤枉了。事情一旦傳出去,旁人不管清不清楚內情,都多半要說他家閑話的。可周家也只有二房行事不妥罷了,其他三個房頭卻都還明事理,周三爺更是剛烈君子。若讓他們一同承受污名,也太委屈了些。周老大人尸骨未寒,怎么好叫他身后清名受損?周老夫人又為了這件事病得厲害……我看,如今時機還來得及,這些小道消息應當只在我們這條街上流傳罷了,索性就別再往外說了吧?只當是給周老大人與周老夫人留臉面了。”
消息若是只有這條街上流傳,知情的便都是布政使司衙門的關系人,確實可以稍稍挽回一點兒周家的臉面。
萬太太柳眉一豎,心里十分不以為然,張口就要駁回,卻叫劉參議太太搶了先:“謝太太說得是。周老大人怎么也是我們布政使司的老藩臺了,他家里出了丑事叫人說嘴,我們布政使司衙門的人也跟著臉上無光。況且周家攤上這種事,也稱得上是無妄之災了。他家看在親戚面上,待徐夫人好些,哪里想到就叫人算計上了呢?”
文氏與劉參議太太這兩位身份地位最高的誥命都發了話,其他太太們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萬太太雖有異議,卻也知道現在不是跟所有人作對的時候,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一定要讓徐夫人的女婿家里知道這件事,嘴上卻提也不提,只笑吟吟地道:“別人就罷了,知道了這件事,也不過當作是趣聞,笑話兩句就沒了。只袁家那頭,我們還是送個信兒的好。”
劉參議太太有些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
萬太太繼續笑著說:“我這也是以防萬一。今兒周家是不愿意拉下臉來答應徐夫人所請了,可焉知徐夫人不會另找別人?袁小將軍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勞,又是這么出眾的青年才俊,跟燕王府郡主又那般相配,日子過得好好的,招誰惹誰了呢?我們給袁家兩位夫人提個醒兒,也省得將來袁小將軍真個被人算計了去!”
這話倒是正理。劉參議太太固然對萬太太不以為然,但也沒有任何意義。文氏本來就有心要私底下讓女婿蕭瑞去給袁小將軍遞個話的,但如今袁小將軍離了北平,改而告知袁家婆媳也好,便不反對。于是其他人便都投了贊成票。
文氏又開始跟大家商量,是不是要挑個時間,大家到周家探個病,問候一聲周老夫人的好?她們也不是要去打擾病人,就是左鄰右舍的,又一向熟絡,周家有什么事,大家總不好視而不見,該盡的禮數,該表達的關心,都是要做的。
眾人紛紛稱是,當下就商量了,除去官職相對較低的官員家眷以外,五品以上的,都要跟著文氏過府去問候一聲,至少要打聽清楚周老夫人的病情輕重。倘若真有什么不好了,眾人心里也有數,該預備的就預備了,別等哪一日,周家忽然掛了白幡出來,大家才手忙腳亂地去吊唁祭拜。
眾人商量出了個章程,見天時不早了,約定明日一早就去周家探訪,便各自先回了家。
這一天,周家一直沒有特別的動靜傳出來。周老夫人的病情似乎讓燕王府府醫的妙手回春穩定住了。
晚上,謝璞從衙門里回來得有些晚了,跟妻子文氏對坐著吃遲來的晚飯,兒女們都已經在各自屋中解決了晚餐,并不在跟前,他們夫妻倆便聊些瑣碎的家常小事。
這時候,周三爺特地上門來了。謝璞心里疑惑,剛披上外衣,到前院花廳里見客人,才進門呢,就被周三爺的來意嚇了一跳。
他居然是來請謝璞明日前往周家見證分家儀式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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