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行完大禮,起身抬頭看向皇帝的時候,她就明白了朱瑞為什么會特地囑咐她那樣一番話。
皇帝看起來仿佛是個六十老翁的模樣,頭發灰白,神情憔悴,臉色蒼白,身形消瘦,若不是他會動會說話,簡直就象是一具僵尸般!
謝明明記得,燕王只比皇帝小兩三歲而已。可燕王如今還是正值壯年的中年男子,皇帝卻蒼老成了這副模樣,這能是正常合理的么?!他看起來比謝在北平見到的太后都要老幾歲!
謝心中驚疑不定,懷疑這就是那據分析是曹皇后暗中下的毒給皇帝身體帶來的負面作用。
幸好朱瑞事先提醒了她,因此,謝雖然看到皇帝的模樣時,心中非常震驚,但面上卻穩住了,沒有露出什么異樣,仿佛皇帝這個外表是十分正常的事一般。
皇帝看起來身體不大好,接見侄兒侄媳的時間也不長,不過他態度非常溫和慈愛,對朱瑞說話時透著親昵,仿佛這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親侄兒一般。他對謝也很和藹可親,細細地問她父親謝璞的近況,還說起了從前謝璞還在朝觀政時,君臣二人相處融洽的情形。若不是謝早就知道謝璞在皇帝那里事實上是什么樣的地位,只怕還真的會誤會自家老爹是簡在帝心的當朝重臣呢!
不過,雖然皇帝從前沒怎么把謝璞當一回事,坐視他去了自家兄弟的地盤上做事,如今卻似乎還真有幾分看好他的意思了:“謝卿在北平數年,政績斐然。如此才干,讓他長年留在地方上,著實有些可惜了。而他在北平想要再往上升遷,只怕也不大容易,況且瑞哥兒媳婦你嫁進了燕王府,你的父親總是要稍稍避個嫌的。等你父親這一任期滿,朕索性召他回京入朝任職好了。以他的才干手段,想必在朝中也會有一番作為。”
謝不確定自家老爹回到京城后是否真有什么作為,但他當年在京城是吃過大虧的。況且他在京中也沒多少人脈,更是從未在中樞任過職,反正他在北平做得好好的,從前在山東也干得不錯,本人也對于地方政務更有興趣,那又何必非得把他調回京城來呢?就讓他在地方上多干幾年好了。
謝璞還很年輕,尚未滿四十,這個歲數就算調回京城,也很難當上什么高官顯宦。而他當年高中之后就直接外放了,不曾在翰林院深造,將來多半也無望入閣。與其入朝蹉跎歲月,還不如一直在地方上擔任封疆大吏呢!
謝心中有主意,但當著皇帝的面,自然不會貿然拒絕。她只是恭恭敬敬地謝過皇帝對自家父親的賞識,表示父親無論擔任什么官職,都會盡職盡責為朝廷盡忠,云云。
皇帝很高興聽到侄兒媳婦有這么高的覺悟,也相信能教出這么有見識的女兒的謝璞,定會是自己的肱骨重臣。他又夸了謝璞好幾句,順便還夸了謝的母親文氏賢淑有教養,不但輔助丈夫有功,也很會教養兒女,然后舉例謝的兩位兄長都已有了秀才功名,還是小有名氣的才子,長女所嫁的女婿也是今年的新科進士,翰林院的后起之秀——總之,皇帝夸了謝璞又夸謝璞的妻子,完全忽略了曾經有個曹淑卿占據過謝璞之妻的身份,而謝顯之與謝映慧也是她生的,簡單地把這對兄妹如今的成就與教養也都當作是文氏的功勞了。
當然,從某種程度上說,他這個說法也不算有錯。
謝也聽出來了,皇帝對于曹家人深惡痛絕,哪怕是很少跟他打交道的曹淑卿——跟曹家其他人都近乎反目了,他也依舊不打算說她一句好話,連她還算拿得出手的一雙兒女,都要記在別人的頭上,完全無視了她。
對此謝自然沒有任何異議。皇帝厭惡曹淑卿,卻夸獎了她的兒女,這種消息要是傳出去,對謝顯之與謝映慧也會有好處吧?他們就不需要太擔心曹淑卿會借著母親的身份,強迫他們去做些他們不想做的事了。
皇帝夸完了弟弟的親家之后,又親切地問起了朱瑞與謝相處的情形,想知道他們小夫妻是否關系融洽,有沒有發生口角什么的。謝心里覺得皇帝未免管得太寬了,要知道這種事連燕王和燕王妃都不會過問。不過朱瑞很順從地回答了皇帝的話,告訴他,他們夫妻非常恩愛和睦,從來沒有過什么口角,妻子對他很好,處處溫柔體貼,事事都想著他,而他對妻子也是全心全意,目無二色。
謝心中甜蜜,偷偷看了朱瑞一眼,心知他這是在向皇帝表態,以免皇帝忽發奇想,給疼愛的侄兒賞個美人做妾什么的……
不過皇帝并沒有這么做。他聽說侄兒侄媳關系融洽,還非常高興呢,連連說好,接著就道:“你們還年輕,身體又好,既然如此恩愛,還不早些生個孩子?你們兄弟這一輩,至今還沒有男孩兒呢!別說你們父王母妃了,就是朕,也盼著能早日抱孫子。親孫侄孫都一樣,哪怕是孫女兒也行哪!永平多討人喜歡,小時候她常進宮來,每每見了,朕都在遺憾,宮中后妃怎么沒能給朕添個公主呢?!”
皇帝催促朱瑞與謝:“早些生孩子,你們還能早些抱孫子呢!這時候離新年還有一個多月的功夫,倘若新年時能聽到好消息就好了,時間還來得及,綽綽有余哪!若是需要太醫,只管到太醫院叫人去!”
謝尷尬得臉都紅了。燕王與燕王妃都沒說過這種話,也沒表示過這種態度,皇帝一個伯父,跟侄兒侄媳說這些話,不覺得自己管太寬了嗎?!
還好皇帝很快就露出了疲倦之色,內官上前相勸,他便嘆了口氣,讓朱瑞與謝告退了,叫他們“得空再進宮來”。
還好皇帝很快就露出了疲倦之色,內官上前相勸,他便嘆了口氣,讓朱瑞與謝告退了,叫他們“得空再進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