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老人佝僂著身子站在灶臺前，灶膛里，冥藍色的火焰燒得很旺，卻沒有一絲火舌冒出來。
黑色的大鍋里咕嚕嚕的冒著泡，不斷的有香味飄出，卻沒有一點熱氣。
老人攪了攪鍋里的湯，嘴里念道，“乖孫吶，他說你的肉熬的湯好喝哩，恩？讓他多喝點？知道知道，你別急，還有一大鍋呢，都是給他準備的呢。”
“爺爺曉得，你呀，等得太久了。桀桀～爺爺也是呢。”
他慢慢的攪著，鍋里黑色的湯汁中頭顱若隱若現，有的地方已見白骨，被熬爛的肉雪白雪白的，隨著湯汁上下翻滾。
老人枯瘦的手里，赫然是一根白色腿骨。
馮正軒喝完碗里最后一滴熬得雪白濃郁的湯，一臉滿足的放下碗，他摸了摸肚子，很飽。
老人笑瞇瞇的問他，“還要不要再來一碗？”
馮正軒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雖然這湯很鮮美，他也還想再喝，但很可惜，肚子已經裝不下了。
老人沒說什么，把碗拿到廚房，看著鍋里只剩下了骨頭，恩，還有點殘渣，也很滿意。
就算想喝，也沒了呀。
堂屋里，馮正軒吃飽喝足，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屏幕，看著上面的無服務，皺了皺眉頭。
老人從廚房出來，看見他的動作，就笑了。
但也沒說話。
馮正軒把手機揣回兜里，嘴巴里全是剛才喝的湯拿著鮮香無比的味道，有些意猶未盡。
“老人家剛剛那是什么湯？”
好奇的問道。
就見老人擺擺手，“不過是自家養的東西罷了，沒什么特別的。”
這話沒錯，只是養的是他的乖孫罷了。
馮正軒點點頭，“恩，自己養的總要比外面賣的鮮美些。”
現在吃什么都不健康。
蔬菜是大棚種的，但有農藥，水果看起來色澤鮮艷每個大小形狀都一樣，呵，極有可能是打了催熟劑什么的，雞蛋鴨蛋說不定是手工做出來的。至于肉，喂飼料都是好的了，說不定是直接激素飼養呢。
但還是要吃，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
不吃，等著餓死嗎？
“這里的人都搬走了，老人家怎么不搬？”
馮正軒面有疑惑的問道，其實早就想問了，一直沒找到機會。
老人嘆了口氣，說道，“我年紀大了，搬不動了。”
“在這里住了這么久，也有感情了，不想再勞神費力，住哪里不是住呢。”
馮正軒抿了抿唇，“其實可以去敬老院的。”
就見老人搖頭，“算了，算了。”
敬老院有什么好的，而且，可沒聽說過他們這樣的，還有敬老院呀。
老人瞇著眼睛笑了笑，渾濁的眼睛里飛快的閃過一抹幽藍。
馮正軒并沒有看到，他看著窗戶，灰色麻布的簾子拉上了，也不知道外面余佳樂走了沒有。
“你在擔心外面的小姑娘？”
馮正軒一愣，就聽到老人毫不在意的說道，“沒事的沒事的，這里有的是房子，她待累了隨便找個地方住就好了。”
馮正軒：……
呃，其實根本就沒有擔心，余佳樂是只鬼，他擔心自己才對。
不過，“不是不能進別人的家嗎？”
要不然，余佳樂早就進來了，哪還有他現在。
老人一聽就笑了。
看著他，“那些房子都沒人住了，是無主的。”
“唉，你們年輕人不懂這些的。”
馮正軒垂下眼眸，無主的嗎？是了，老人說過，都搬走了。
“老人家知道這里的人都搬哪里去了嗎？”
畢竟這么大規模的搬遷，恩，還荒廢了，應該有記錄的。
他打算等出去了就去查一查。
老人臉上有些許傷感，嘆了口氣，說道，“不知道，都分散了。”
能聯系上家人的，都遷到公墓去了，聯系不上的，呵，誰知道呢。
大概一把火燒了吧，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好多都是老鄰居呢。
可能是上天垂憐，他的房子雖然破爛窄小，但總算還在。
不然，也不能等到這一天呀。
看著馮正軒，笑得越發慈眉善目。
“這里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所以小伙子你呀，能到這里，是緣分吶。”
馮正軒一噎。
呵，這樣的緣分他一點都不想要，而且根本就不是他愿意來的。
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十一點了，打了個呵欠，“老人家，我今晚睡哪兒？”
老人就說了。
這房子呢，他一個人住著，也沒有多余的房間。
“只有打地鋪。”
馮正軒也沒有覺得詫異什么的，畢竟這家什么情況一目了然，反正也只是睡一晚上，明天就走了。
忍忍就過去了。
點了點頭，同意了。
這還是夏天，卻不知怎的，竟覺得有點冷。
馮正軒摸著赤裸的胳膊，問老人要一條被子。
老人看了他一眼，轉身就進屋了，片刻之后，抱著一條黑色白邊的被子出來，有些懷念的說道，“這還是我那大孫子燒錢給買的呢。”
他一直都很舍不得用呢。
“你拿去用吧。”把被子塞到馮正軒的懷里。
馮正軒身體一僵，其實在看到這被子的時候就不想要了。
黑色白邊的，看著怎么這么詭異，呵，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看到過。皺著眉頭，卻一下子想不起來。
“老人家還有個孫子？”
不是孤寡老人嗎？怎么有孫子？他忙喊住轉身進屋的老人，問道。
就見老人搖了搖頭，“沒有了。”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傷心欲絕，“我的孫子呀，他死了。”
目光直直的看著馮正軒，“他被人給害死了。”
馮正軒心頭一震。
老人已收回視線，臉上也恢復了之前的平靜，“過去了，都過去了。”
他背著手，慢慢的跺進漆黑的房間里，口中喃喃念道，“我兒子死了，孫子也死了，我啊，已經習慣了，習慣了。”
人這一輩子呀，所求不過兒孫好。
他，沒什么盼頭了。
老人回屋了，房間里又重新變得安靜。昏黃的燈光，屋外可能還有個女鬼，馮正軒的心情又緊張起來。
再看到那條黑色白邊的被子時，心塞得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