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依婷滿臉皺紋的老年妝映襯下的臉,顯得極其猙獰,一雙仇視世人的眼睛鼓得老圓:“童大哥,我們曾經同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你的正義之氣我是知道的,如今我落得一身腥,是你最大的敵人和仇人,你怎么可能會輕易放過我。少廢話,馬上開船,只要我安全上了船,我自然會放人。”
棲蝶瞧著前面那些已經上船的人,若景依婷上了船就會有半船的人質在手,童靜峰就更不敢拿她如何。
好啊,她要去江城,她正好也想回江城。于是眾目睽睽中,她主動走出人群,走到景依婷面前,在景依婷見著她臉上的面具,“柳棲蝶”三字快要沖口而出,棲蝶趕緊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悶在心里知道就好,不要出聲,她并不想在這么多人的眼睛里,做那個英勇無比的女英雄,棲蝶心里微虛,沒有了銘記之心,她舉步亦艱難。
棲蝶道:“是我。你把馬光明放了,把他交給童靜峰,他的錯自會有法律裁決,我來做你的人質。”
景依婷猶豫中并不亂陣腳:“你唬我呢?我打不過你,你做我的人質,那不是直接要我的命嗎?”
棲蝶指了指自己的右腳:“你上次一槍打中我的腳踝,到今天都還沒痊愈,我身上沒有任何的武器,如何是你的對手?”
景依婷仍然不確定:“你真的挺有本事啊,一點沒吃虧,受了傷還能撂倒我那么多手下,女人當中你是最厲害的,我如何相信你?”
“就憑銘記之心,我這些日子留在喬都,等到傷養好了,準備再跟你較量的,銘記之心是從我手上丟的,這樣回江城,我拿什么去見秦倫呢?”
這個回答倒是頗中景依婷下懷,她把頭往右邊甩甩:“你過來。”
“你先答應我不殺他。”
“我答應你。”
棲蝶半信半疑地走到馬光明的位置,景依婷輕輕往前一推,馬光明拔腿就跑。
景依婷果然不解氣,對著馬光明逃跑的背影開出一槍。
“不要!”棲蝶反應過來想要阻止,子彈已經打進了他的背脊骨,打得馬光明倒地難起,只得爬著前行。
景依婷心里憋了好幾個月的仇恨終于一口釋放了出來:“姓馬的,你和我景家的賬今日算是了了。”
回頭,她用槍口抵著棲蝶的太陽穴,道:“我只答應你不殺他,沒答應你不傷他。他披著中國人的皮干著漢奸的事,比我還不如,這種人,一槍打死他太便宜他了,我要他下半輩子癱瘓著蹲監獄。”
童靜峰無奈,指派兩名西裝男人立刻送馬光明去醫院。
棲蝶轉身對著岸上的童靜峰高呼:“童老板,請把船上的人和您的隊伍都撤了吧,我會代替馬光明做景依婷的人質,讓碼頭馬上開船,這樣才能避免其他傷亡。”
童靜峰從所在的岸上向隔著好幾十米的丑女看去,該女子舉止說話,似乎很像……能夠比馬光明更有分量的人質,心里恐懼性地一緊,前傾身子再度辨認,想到她極有可能是棲蝶?
卻又因她的臉?而極度地不敢辨認。
眼下這個場面已經被神似棲蝶的女子控制住,他高呼一聲“馬上把船上的人撤下來,全部撤回,吩咐碼頭開船!”
幾十個西裝男人聽令朝她的方向奔赴而來,很快就把船上現有的乘客全部撤離。
就在童靜峰轉身離開前、最后與棲蝶對視的一瞬,他無聲說了句:“小心。”
棲蝶不避諱地朝他點了點頭。
童靜峰目光大亮:她果然是棲蝶,只有柳棲蝶才能隔空看著他的嘴型知道他說的是“小心。”方能回應她一個點頭。
碩大又寬敞的船艙內,景依婷放下槍,收回衣袋,兩人尋了一間環境好的艙房坐下,棲蝶愣愣地坐在景依婷對面,看著她身上臉上的老年裝,飭幾下,就褪去變成了男人裝,奇道:“我一直很奇怪,你放著好好的商會千金,為什么要做漢奸呢?”
這話似乎觸碰到了景依婷的痛點,她難受地抬頭眨了眨眼睛,像是忍住淚水,摔掉手里的東西,轉身對她大吼:“漢奸又怎么樣?”
棲蝶毫不怯,她就是想激怒景依婷,套出她的真話:“在景家覆滅之初,莫宸應該給過你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你在村上真美身邊幫著喬都八城的百姓去竊取日方的資料,降低喬都八城的傷亡率,等到這場轟炸的相持之戰結束,你景家的罪名就能洗白了,但你卻幫著日本人來竊取莫宸的資料,你不就是逼著我們殺你么?”
景依婷咧嘴笑:“呵,就算我洗白又怎樣?我還能回到過去嗎?我爸死后,我就知道我已經回不去了,像我們這種人,一旦在老百姓心里生了口子,要愈合哪有那么容易,就算勉強能過上正常生活,也是處處被人鄙視、處處受人欺負,永遠都有漢奸前科的罪人。到那時候莫宸還能幫助我嗎?”
她很清楚:“不能!既然如此,我為什么不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享受一把,享受被男人寵愛的美好,享受指使手下做事的權利,享受那些曾經害過我的人一個一個倒下的快樂,從商會的文溫潘三人到馬光明,每一槍打在他們身上,我心里真是大爽的快樂。”
棲蝶亦很清楚不能:“是不能回到你以前的日子,但你在犯錯之前,為什么就沒有考慮到會這樣的后果?種惡因得惡果,莫宸能幫助你的就是相助你將功贖罪,但我相信只要你有心改過,幫助喬都人民抗日,喬都人民也一定會給你一個生存的空間的。”
景依婷激動得揮手駁斥:“你不懂!跟在村上真美身邊,我過得連豬狗都不如,我不想再過那樣看人臉色過活的日子,你永遠無法體會那種感受才能說得這樣瀟灑,那時候,唯一支撐我活過來的就是凌駕在村上真美之上、取代她成為板恒征四郎座下第一女間諜的目標。”
景依婷一掌拍在棲蝶面前的桌上,整個頭湊近她,那笑里帶著狠辣的哭,以致貼在棲蝶眼前的那張臉,扭曲地十分駭然:“其實,你真正愛的人是莫宸,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把柳秦倫讓給我,我成全你和莫宸。等到我取代你成為王廷的少奶奶,那么整個王廷都會為日方所用,等到我方擊敗童靜峰,那莫宸就可以繼續做喬商銀行的董事,只要你肯點頭,于你我都是人財兩得的好處,又何必執意要與日方作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