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名叫何家屯,依山傍水,單從表面環境來看,非常不錯,只是每次大澇的時候,總有洪水沖過堤壩,故而本地居民不愿在此居住,反倒便宜了外來的老何家一族。
老何家遷來此處已有百年光景,第一代的祖先名叫何炳夫,當年曾是永樂爺手下的一名伍長,南征時因傷不能隨軍,留在當地農戶家中。
戰亂結束后,沒來得及返鄉,只能落戶當地,成為何家村的第一代先祖。
經過百余年的發展,何氏一族傳承九代有余,族中人口多達五百余人。
王方所在的這一房大致二十余口,除了上面的爺爺奶奶之外,還有四個叔伯,至于自己所在的這一房,經過一路上旁敲側擊的探問,總算明白了大概。
自己這一房算是家中的特例,母親當年由于性子熾烈,無人上門提親,只是招了一個上門女婿,也就是自家的老爹張氏。
稱呼自己的老爹為張氏,王方總覺得奇怪,卻也知道原因和民俗有關。
例如自己的奶奶,名叫何周氏,三嬸何楊氏等等,一旦嫁人,就在姓前冠以夫姓,贅婿同樣如此,反倒是自己的母親,身為一家之主,名叫何蓮兒。
對于這個只見了一次面的母親,王方倍感好奇,只是醒來的時候,母親就已經離去,也來不及仔細了解。
據說母親在大戶人家中當乳娘,算是一份不錯的工作。
說到母親的時候,王方的四哥,名叫狗蛋的小家伙一連艷羨,看樣子恨不得以身替代,重新換個母親。
關于母親的話題,因為不了解的緣故,王方不敢多說,幾個小伙伴走在一起抓雞攆狗,短短一里地的距離,硬是走了半個時辰。
這是一條半人寬的小水溝,不算正常的溪流,而是農人特地挖掘出來灌溉的溝渠,渠中水深半米左右,小娃娃進去危險不大。
現今雖已過了盛夏,但天氣同樣熾烈,經過一日的曝曬,小河溝里的水溫暖融融的,甚是舒爽。
旁邊的小泥娃娃們,一個個脫得精光,將衣裳小心包好,放在遠處的大石頭上,這些算是不菲的財產之一,一旦弄臟,回家必定挨揍。
赤著腳跑向溝渠,一個猛子扎下去,大多都陷在泥里,嬉笑著往對方身上抹泥,清澈的水面不一會變得昏黃起來。
王方懶得和這些小家伙們胡鬧,只是試了試水溫后,就站的遠遠地。
抬頭向四周望去,不遠處村中點綴著幾口火堆,村人們坐在一起,或閑聊,或下棋,還有十余名大大小小的婦女,湊在一起繡著各式各樣的布帛。
抬頭向天上望去,漫天星光燦爛,似是掛在頭頂,下意識的抬手觸摸,仿佛能伸手抓到。
現在是明朝民間,一個沒有工業污染,沒有化學肥料的年代。
注視著頭頂這片天空,星河壯麗多彩,脫離了小小的土屋房子,站在沒有一絲污染的純凈野外,王方真切體會到,自己穿越了,穿越到這個讓人心曠的年代。
“啪嘰!”
一道泥團砸在王方身上。
“臭二柱,不許欺負我弟弟!”
何狗蛋怒吼了一句,兩人撲打在一起。
看著身上沾著水跡往下滴的泥團,王方眉梢發青,假如沒記錯的話,這是自己唯一的衣物。
抬首撇了水渠里泥呼呼的小娃娃們一眼,心說難道自己明天也要像他們一樣光著身子出門。
“不行,絕對不行。”
打了個冷戰,扭頭就跑。
“你看,你把我弟弟打跑了吧。”
“切,小傻蛋,一旦都不經玩。”
后面撲騰騰的打鬧著,王方懶得多想,繼續順著田埂,一幕幕看過去。
這里的水田形似后世的稻田,卻要稀疏不少,稀稀拉拉的稻田收割后,留下一腳高的稻茬子,直愣愣的豎在地里。
旁邊是數十口大大小小的稻桿垛子,這些晾干之后,可以用來鋪床,燒火,甚至房頂漏了,也可以暫時抵擋風雨。
走著走著,不經意間走到田地的盡頭,這里是一片山區,也是前些天自己失蹤的山區。
此刻王方的心神已經完全融入鐵蛋的身份,畢竟是一具完全被自己操縱的肉體,并沒有留下一絲一毫鐵蛋的痕跡。
抬起手掌撥攏著面前的樹枝,想要折取一根趁手的木棍,卻聽到身后傳來大片嘈雜的聲響。
“你看你看,我沒說錯吧,這是失了魂了,特地跑過來找魂來了。”
最近王方很反感靈魂的話題,聽到后猛地打了個冷戰,回過頭,密密麻麻的火把下是十余道人影。
其中包含著自己二伯四叔的身影。
“一個五歲的小娃娃,沒事干一直往林子里跑,這不是失了魂是什么。
肯定是這小子知道自己的魂丟在了這片野地里,所以才一直往這里跑。”
身穿紅色衣服的神婆,絮絮叨叨的說著什么,脾氣一向熾烈的母親畏畏縮縮的打了個冷戰:“不對啊,我孩子沒來過這啊。”
神婆看主家不信,說的更加激烈:“孩子沒來過,說不定你懷孩子的時候來過,又或者他爹來過,這孩子又不是第一天傻了,村里大大小小上百個孩子,誰是什么時候傻的我還不知道,我看啊,肯定是孩子他爹來過這里,把孩子的魂丟了。
我跟你說啊,這小孩子的魂魄,可不是一個人的事,你想啊,女人只有有了男人,才能生孩子,這說明什么,說明孩子的魂可是男人帶來的……”
神婆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四周的村人看她的目光帶著一股敬畏。
眼看著眾人已經被神婆說服,一道嬌媚的聲音響起:“什么魂了魄了的,我看啊,這孩子天生就是個傻的,就算找到魂了都好不了。”
“三姑啊,我看這傻病還是不用看了,花了忒多的錢財也不見好。”
三嬸何楊氏笑著開了口,看向自己的目光,帶著濃濃的鄙夷。
“滾你娘的蛋去,我們老何家的事不用你管,有什么賤毛病回你娘家犯去,莫要臟了我們老何家的門面。”
母親何蓮兒嗷的一聲撲了過去,縱然這些年脾氣好了許多,卻也不容別人說自己的孩子,兩人廝打在一起,口中罵罵咧咧的臟話不停。
附近的族人有心阻攔,卻限于男人的身份不敢大肆插手。
王方興致勃勃地看著這場斗毆,時不時上前幫上一把,身為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優勢,起碼不用注意男女觀瞻的問題。
“行了,不要吵了,這事回去再說。”
二伯吼了一句,鐵青著臉對神婆道:“法事的事還請您準備著,我等回家商量個日子再說。”
這話已經有了一絲推脫的意思,神婆略有些著急,扯著二伯衣袖道:“不著急,不著急,老二家的,你回去好好說道說道,不用大型法事,中型的就行,我看這孩子動作麻利的很,估摸著有個一天半天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