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四七年,仲夏夜。
晴。此起彼伏一片蟲鳴聲中,遠遠可以看到一片起伏的山巒在黑夜里露出猙獰的面目,這片城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原本有些明亮的下弦月漸漸影在一團厚厚的云層之后,大地一片漆黑。
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行走在沒有路燈的小巷里,裹著厚厚的深色披肩,如同夜行的老鼠一般,小心翼翼的不住回頭張望。
每走一段,她就低下頭看一看身前緊緊抱著的那團包裹,再抬起頭小心的往四周張望一番,眼底露出一片惶惑。
踩著濃濃的夜色,正偷偷摸摸沿著墻根摸索前進著,后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立時如同驚弓之鳥般,敏捷的翻進路邊一戶人家低矮的柵欄內,再向著前方屋角一陣疾奔。只是動作太快,似乎拉扯到了身體的某個部位,她踉蹌一步,疼得蜷縮在墻角的暗影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漸漸遠去,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還是僅僅路過的夜行者,但是她明白,天快亮了,再往前走一定會被發現。沉思許久,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她低下頭掀開懷里的包袱,露出一張柔嫩的,潔白的小臉來。小小的鼻翼輕輕的翕動著,在輕微鎮靜藥物的作用下睡得很沉。
她懷著無比復雜,以及決絕的心情,第一次小心的用手指碰了碰這張小小的臉,入手果然很柔軟,和想象中一樣膩滑……
“啪”,一滴眼淚落在嬰兒的嘴邊,孩子無意識的舔了舔,小嘴吧嗒吧嗒了幾下,像是品嘗到世間美味一般,輕輕咧了咧嘴,然后還是敵不過濃濃倦意,又乖乖睡了過去。
月亮再度跳出云層的遮掩,大地又染上一片昏黃亮色,墻角的人影已經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包袱,在門前的臺階下微微蠕動。
“什么!”男子咆哮著,把面前的杯子、電腦都狠狠掃在地上,“廢物!你們全都是些都是廢物!一個女人,一個孩子,還能飛到哪里去!”
“是……屬下無能。”下屬深深低著頭。
“無能,說一句無能就饒了你們了?滾!接著去找,去找!”男子暴怒的狠狠踹了面前的下屬一腳。
被踹翻在地的下屬如蒙大赦,匆匆應下便奪門而出,只余下男子兀自喘著粗氣,渾身控制不住的發著抖。
一天后,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男子疲倦的從桌子后面抬起頭來,揉了揉太陽穴,“進來!”
兩名屬下跌跌撞撞闖進來,來不及行禮,大聲喊著:“報告……剛才,她,她自己回來了!”
“什么!”男子一下從桌子后面站起來,起的太急頭有些暈,身形略微一晃。“她現在在哪里?”他瞪著幾夜未眠熬得通紅的眼睛,從巨大的辦公桌后大步轉出來。
“剛剛回了她的屋子。”屬下欲言又止,“但是孩子……”
沒等他們說完,男子已經一改往日的沉著森冷,疾步沖出去了……
屋門死死的關著,如同往常。男子走到門口,揚手揮退了門外守候的幾個下屬。
“瑤瑤——”他對著對講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如同屋內棲著最珍貴的鳥兒般,生怕驚嚇到她。
喚了幾聲,屋內沒有任何動靜,他點開手里的監控屏幕——臥室,沒有;小廳,沒有。那么,是又躲在沒有監控的洗手間里哭了吧?
唉,每次都是這樣,他心頭又變得軟軟的,對著對講繼續溫柔的說:“瑤瑤,別哭了,你別哭好嗎?我不會怪你,真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那孩子究竟被你……算了,只要你肯回來就很好。真的,我……很高興。”
屋內繼續沉默著,他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如同哄一個任性的女兒,一位高高在上的神女,用無盡的愛憐,還有一種小心翼翼的巴結。
說了很久,門依舊紋絲不動。可是不能再讓她哭下去了,她身體本來就不好。
他一邊這么想著,按開了指紋鎖,一邊對屋里解釋,“瑤瑤我進來了,答應我別再哭了,只要你肯出來,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輕輕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門沒有鎖,可是,就在推開門的這一瞬間,他高大的身形猛地一頓,晃了晃,如同山石崩塌一般,“嘭”的一聲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入目,寬大的浴缸內,一片刺目的鮮紅,只有浮在水面上的女子那張已經徹底僵硬的慘白的面上,還噙著一抹嘲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