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夜城

第八十三章 礦洞三

小孩被她說得一呆,反倒不安的低下頭去。想了想,才小聲問道:“請問你……你是當醫生的梁初阿姨嗎?”

梁初大驚,這個小孩為什么認識自己?難道是之前治療過的?但是她自認為記憶力一向很好,應該沒見過他啊!

小孩看她不說話,仰起頭小聲的問,“阿姨,你,你還記得馬克嗎?”

啊,馬克!那個混種的廚師,在不打不相識,后來成了朋友,還一副托孤樣子拜托過她的馬克!

梁初驚疑的望著小孩,“你……是他兒子?”

孩子點點頭,“對啊,他是我爸爸。”

“那他……現在怎么樣?”梁初問,三年間,她經常托人給他帶去C型體質的藥物,但是記得最后她離開的時候,他已經很久沒來診所送餐了,不知道近況如何。

“謝謝您。因為您送他的藥,他最后的日子過得不太痛苦……他經常給我看您的照片,他說您是他見過的最善良、最聰明的人類!”孩子眼睛亮亮的看著她。

原來,馬克已經不在人世了……梁初黯然的垂下頭。

她內疚的想著,當初的承諾她沒有做到,馬克死的時候她不知道,所以也就沒有去看看他那個可憐的孩子。造化弄人,沒想到,卻在這里遇上了,而且還救了她!

望著面前臟兮兮單薄瘦小的孩子,梁初忍不住低下頭把額頭抵上他的。“對不起,是阿姨不好,將來,阿姨一定補償你……”

孩子只消沉了一瞬,就抬起頭來反而安慰她,“沒事的,您看,我現在也好好的啊!我爸爸有幾個朋友在這里找到工作,他們把我帶來這里的。平時他們下礦去,我就找點雜事做做,也能吃飽肚子!而且,我還攢了一點錢呢!”男孩高興的說著,絲毫不在意自己所處的環境是多窘迫惡劣。

被他這樣安慰,她更加內疚了,認真的發誓:“如果我能從這里出去,一定好好護著你,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

歷經顛沛流離的男孩反倒開朗的一笑,露出略微發黃的牙齒,“我相信你!爸爸一直說你是好人!但是咱們現在得出去了,剛才是我胡說的,毛利叔叔在屋子里睡覺呢!等他出去就知道被咱們騙了,咱們得趕快!”

梁初趕忙跟著他,一人提著一盞燈鉆出這間坑室。

礦洞很黑,小男孩還好,尤其是她只能貓著腰鉆出去,走了長長一條通道,又跟著男孩爬了幾個陡坡,才看見幾條分叉道來。借著礦燈的微光,梁初跟著他往一條不起眼的小道鉆進去。終于相信要不是這孩子帶路,她一定會被困死在這里的!

頭頂不時的滴著水,腳下是異常崎嶇的礦道,窄的地方只能手腳并用往前爬,兩個人都不吭聲,尤其是梁初,第一次走這種地方,走得十分艱難,但是為了趕時間,顧不得衣服被嶙峋的礦石磨得破破爛爛,也顧不上查看膝蓋手掌被磨破的傷口,只能拼著全部力氣,緊緊跟在前面靈活的男孩后面。此刻她無比的慶幸大學時代被教官各種“虐待”訓練出來的良好體能。

又緊趕慢趕走了一段路,才隱隱約約聽見前面傳來機器的轟鳴聲,遙遙遠遠。

梁初不安的停下腳步,男孩敏銳的聽覺讓他馬上意識到她沒跟上,轉回頭來招呼她,“沒事的梁初阿姨,咱們終于快到洞口了。這是機器往上運礦的聲音!”

梁初有點明白了,“這里不是應該機器采礦嗎,怎么一路過來沒看見機器?”

“哪里啊,這里都是咱們這些人下井采礦!現在是后半夜,晚班的工人剛上去,待會兒上早班的工人就下來了!”

居然還是人工挖礦!梁初很驚訝,采礦這種重體力活不但耗費人力,尤其是非常危險,聯邦以及東遠在周圍幾個星球的的礦區早就實現了全機器人采礦,人類只需要在地球遙控就可以了。既高效又安全,完全顛覆傳統采礦業,用機器取締了曠工。

“為什么不是機器采礦呢,那樣不是更好嗎?”她邊走邊問,手腳一刻也不敢放慢的往前爬。

“聽說很多年前,東遠是準備把這里全換成機器的,”男孩在前面邊走邊介紹,“但是大家不同意,鬧了好久,最后才答應按質按量提供礦石,而且,把曠工工資一降再降,還保證礦工死活不要他們管,東遠礦物公司才同意我們在這里采礦的。但是這幾年這里的礦已經快枯了,好多坑洞都停工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大家又要失業了。”

“這里都是混種人嗎?”

“對啊!”男孩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哪有人類愿意來這么小的島呆著?之前倒是來過兩個管事的人類,嫌這里太荒涼、日子不好過,就都回去了。不過現在都是東遠礦業都是用機器人管理,不需要派人類來了!”

梁初默然,要不是為了養家糊口掙這一點賣命錢,哪個混種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到這樣一個除了礦石就什么也沒有的荒島上來討生活,人類受不了的,他們卻搶著要來干。

聊著天,一會兒就到了礦洞口,這里是智能機器人管理,換班時間一個工人也沒有,只有一臺臺運送挖好的礦石的吊車往坑洞頂上緩緩運行。地面上還剩下最后一臺吊車,在智能機器人的控制下,幾個巨大的鏟子把周圍礦車剛剛運送過來的,山一般高的礦石鏟到車斗里。梁初仰頭往上看去,礦洞深有數百米,黑漆漆望不到頂,只有機器遠遠傳來的轟鳴聲證明他們正在地底深處。

“快走吧梁阿姨,下一波人馬上要來了,大哥肯定會坐那趟電梯下來!”小男孩催促她。

“好,怎么走?”她跟在男孩身后問他。

“難道還等他們下來接你?”男孩笑起來,“快,進來!”

說完,他就朝著不遠處的最后一臺運礦車跑去,小小的身子攀上礦車的齒輪,爬了幾步,一個騰挪就翻了進去,然后抱住大鏟子,跟著礦石一起掉進那輛大大的吊車里。小小的人落進吊車深深的圓斗里,不見了蹤影。

梁初一步不敢耽擱,跟著男孩就往吊車跑,也學著他的樣子,努力攀著鏟子,翻身掉進車斗里。

礦石很硬,落下的時候被砸得頭暈眼花,頭頂還有礦石不斷被鏟子鏟進來,她蜷成小小一團,和男孩抱在一起,小心的避讓著從天而降的足有小孩腦袋大小的礦石,但那么多礦石砸下來,還是免不了被砸得整個背都破破爛爛,鉆心的疼。不過,比起丟掉這條小命,她寧愿被石頭砸爛也不要被發現。

終于,她和男孩的身形慢慢被大大小小的石塊掩埋起來,從外面看,一點也察覺不到車斗里藏了兩個人。

最后一輛吊車終于裝滿了,耳邊也開始傳來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是另一批工人乘坐電梯下井來了!不知道毛利和那個黃色混種有沒有摻雜其中,但是她把自己緊緊蜷縮在礦石下,絕對不能被他們發現!

吊車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音,這是要往上面送礦石了!梁初和男孩屛住呼吸,等待離地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