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麗娘驚慌失措地跪下,頭磕的梆梆作響:“郡主明鑒,奴家句句屬實啊!”
“快起來。”舒如綽笑容又如常,走過來虛扶了麗娘一把,右手握住了她拿著團扇的手:
“你這是做什么,本郡主不過故意唬你,看看你是不是心虛,不必恐慌。如此看來,這場大火,確實是意外。”
“多謝郡主。”麗娘看起來驚魂未定,將手抽了出來。
“清歡閣起火一事著實讓你受驚,快些退下歇息吧。”和煦叮囑了一句,舒如綽放麗娘離開了。
看著麗娘離開的背影,舒如綽唇邊笑意未變,右手拇指在其它四指上輕輕揉搓一下,分外順滑,有油膩膩的感覺。
這種油膩的感覺,只有接觸到了油,才會留下。
而這只右手,恰好握過麗娘的手。
“主子。”暗一的身影出現在廂房之中:
“果然如主子所料,屬下在那燒焦的高架燭臺上找到了油浸的痕跡,而且在廂房不遠處的回廊之上發現了很大一片油漬。”
“嗯。”舒如綽應了一聲表示明白,起身便要朝外走。
暗一倒是愣在了原地:“主子不打算好好審問麗娘?這件事明顯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她。”
舒如綽停住腳步,卻是笑了:“審問?若不是她,審也白審,若是她,自然不必審。”
現在明白已經太晚了。清歡閣可是勾欄瓦肆,看似尋歡作樂的地方,卻是權力最復雜交錯的地方。
麗娘到底是為什么要陷害羅衣輕,根本不是一時半刻能攀扯清的,既然如此,為什么要現在動手?
時光是倒流的,她只需要耐心等一等,等到事物的最初,一切交織關系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暗一被舒如綽這一句說的云里霧里,索性閉嘴不接話了。
“走吧。本郡主只是來伸張正義的,如今該打的人已經打了,這一場意外,只能盡我所能照拂羅衣輕一二。”
舒如綽平靜地向前走,卻聽見暗一疾掠而來,飛過她身邊,低聲道:“郡主,有人在盯著這間廂房。”
舒如綽聞言一笑,不以為意。
玉香樓是誰的產業?謝遲的。在閣樓上的是誰?是謝遲。那么,有本事窺探這間廂房的人,又能是誰?
閣頂之中,蔚行止輕呵了一聲,若有若無地感嘆著,雖然不羈地笑著,但是眼底卻沒有放浪之色:
“這麗娘是誰的人?為了滅掉一個羅衣輕,不惜毀掉半個清歡閣,這種手段,還真是夠狠辣。謝簡凡,你怕是被人盯上了。”
謝遲看著舒如綽那一抹嬌小的身影緩緩走出玉香樓,負手而立的冷毅身形恰似晚鐘寒山般孤遠,眼中百般情緒轉瞬消散:
“遠隱,午夜之前,呈給我順著清歡閣查下去的所有消息。”
蔚行止愕然起身,四下環顧:“遠隱一直在跟隨著你我左右?!我怎么一絲感覺也無?”
謝遲轉過身,似有似無勾了勾唇:“待你有感覺那刻,便是人頭落地之時。”
蔚行止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遠隱身為謝遲身邊最擅長隱藏刺殺的情報網首領,本事自然不可小覷,他還是別作死了。
“清歡閣的幕后東家是誰?”掂量了下自己的分量,蔚行止換了個話題。
“尚未查明。”
聽見這一句,蔚行止很是欠扁的笑了:“原來也有你謝遲不知道的事情?心里忽然之間舒坦了很多。”
謝遲掀了掀眼皮,無聲緊了緊手,說出話卻帶著漫不經心的味道:“哦?此刻若是揍你一頓,想必我的心里也會舒坦很多。”
蔚行止:“……”
不一小心,又差點作死了。
今晨因為清歡閣失火的事情,勞心勞力,原本是打算帶碧落出去開導的想法也沒能成功,舒如綽懶懶地回了府,像一只貓一樣慵懶地趴在書桌上,腦海之中思緒卻是翻飛。
想必謝遲已經不認識自己了,今日距離那么近,可惜她沒能找到機會和謝遲搭上話。
時光倒流之事,還有他那雙眼眸……
他是知情還是不知情?若是知情,會不會也在時光倒流之中忘記了?
越想心越亂,揮去腦海之中亂七八糟的思緒,想起二月十一日那夜蕭承受的傷,而且今日已經是二月十日,雖然按理說蕭承此刻身上是沒有任何傷痕的,但是舒如綽還是想入宮看一看蕭承。
說來也巧,蕭承的昭慶殿恰在太上皇的昭德殿后側,是以想去昭慶殿,勢必要路過太上皇的寢宮。
這才路過太上皇的寢宮,正要朝蕭承的昭慶殿走,結果太上皇昭德殿前的小公公一看見舒如綽,眼睛頓時一亮,扯著尖細的嗓子喊道:
“舒寧郡主到——!”
舒如綽:“……”
哪只眼看見她是要朝太上皇的昭德殿里走的?
既然都通傳了,不進去實在不像話,舒如綽便帶著尋畫攬書走了進去。
一進正殿,舒如綽就知道為什么那小公公為什么看見她來那么開心了……
太上皇正在毫無形象的放聲高歌,若是好聽也就罷了,偏偏……
舒如綽聽著太上皇唱的曲兒,只覺得自己是一只紙鳶,在空中左右亂撞一梗一梗的轉圈圈,然后太上皇的聲音一停,便“啪嘰”一聲掉在了地上。
殿中站著有三排宮女,每一排約有十個人。
太上皇一曲終了,第一排的宮女便喊道:
“太上皇一亮喉,土地爺抖三抖!”
第二排的宮女便接著喊道:
“太上皇唱一首,給金山也不走!”
第三排的宮女又接著喊:
“太上皇好嗓音,這小曲真好聽!”
然后三排的宮女一起鼓掌,齊刷刷的喊道:“好聽好聽真好聽!”
舒如綽:“……”
隔著重重人影,才唱罷一曲,躺在椅榻上一臉享受的太上皇一眼就看著舒如綽,頓時笑瞇了眼:
“綽綽來了?聽見孤方才唱的曲兒沒?好聽不好聽?”
聞言,三排宮女扭過頭,舒如綽從她們的眼中看見了祈求,哀求,期盼,死里逃生以及濃郁的……求生欲。
輕咳一聲,舒如綽低聲道:“從皇爺爺這一曲里,如綽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內涵。”
“哦?”太上皇興味地坐起身,饒有興致地問道:“什么不同尋常的內涵?”
“一般人唱曲,或為了要錢財,或為了心情愉悅,或為了發泄內心,但是皇爺爺這一曲……”舒如綽頓了一頓,低笑道:“什么也不為,就為了要人命。”
霎時間,三排宮女全都忍俊不禁。
太上皇:“……”
聽出來自己被自己的外孫女編排了,太上皇瞪著那三排宮女:“孤唱曲兒難道不好聽?”
三排宮女立刻整齊劃一鼓掌吶喊:“好聽好聽真好聽!”
太上皇這才心滿意足地躺回去,隨意地揮揮手:“行了,你們退下吧,綽綽留下就成。”
一群宮女頓時如釋重負般下去了,還不忘記把感激的神色投向舒如綽。
舒如綽沒空理會這些,但是心頭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便小心翼翼地問道:“皇爺爺,留如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