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娃子七嘴八舌告訴宋里正:“太爺爺,太爺爺,米壽說眼下肚飽,不吃點心,等他肚不飽的,就會給俺們分點心,中不中啊?中不中啊?”小娃子們怕大人們不答應。
宋里正連連點頭:“中,中,不過別閑著,和米壽學學拜年磕,等到下一個城,據說還能這么吃饅頭喝粥吶,到時候你們和米壽一堆再去給貴人們多磕磕頭,就能得來更多的點心了。”
大伙都在議論紛紛自個討到的東西。
郭老太太說,她打小就沒穿過這么好料子的衣裳。
宋福生的大伯娘說,別說衣裳了,你摸摸這棉被,貴人們不要的棉被都比咱自家過年新做的厚實。
宋里正瞅了眼推車上的小娃子們,一個個又團成團縮進被窩里嘰嘰喳喳了,他樂呵呵問道:“都謝過米壽沒?米壽又給你們討來點心了,討來棉被窩子,還給你們討來碳。人家這碳可不像咱自家那個,嗆人帶冒煙。”
小娃子們在被子里露出頭,紛紛喊道:“太爺爺,謝過了,俺們謝過米壽了。”
一副才在這面貴人們面前吃飽喝足,就開始惦記去下一個城池去貴人面前討要,很是丟臉的樣子。
但是,也得說同行這幾家人還可以。
他們就覺得吧,你說咱這些外地的,一路逃荒到這,活下來本就不易。
到了這,以前是士的,估計想成為這里的本地人,就得降級是農。以前是小地主的,在人家這地盤就會降級成普通農民。依次往下,也就是說,到了新王地盤,一個個都自動降級成二等公民了,誰還瞧不起誰啊。
風水輪流轉。
等到了藥鋪子前,輪到另幾家嘰嘰喳喳,宋福生這伙人自動消音了。
員外爺的老伴張羅著坐堂大夫:“快給我們老爺看看。給我兒看看,給我幾個孫子也號號脈,你這都有什么藥啊?不用煮不用煎,路上能直接服的。”
那位小媳婦也是,讓趕緊給他家男人看看刀傷,說捂了一路了,還有她男人跟前的兩位小廝,都給好好包扎,這都是為護住她的一兒一女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多少銀子都治,只要往后往后別坐下病。
那仨家同樣的態度,就是一副我們不差銀子,哪怕我們花銀子買心安呢,也給我們都瞧一瞧,另外,那五家人,家家都買了好幾種藥丸,拉肚子的、頭疼感冒發燒的,傷藥等等。
宋福生他們這伙人,手推車停下,都站在藥鋪門口等那些家。
王老太太挎住馬老太胳膊:“走,咱也進去唄。”
“進去干么?”
“在這傻等干么,怪冷的。他們男人家在外頭看車,咱幾個進去看看,掂量掂量他們這藥錢比咱們那頭貴不貴。”
郭老太太拄著拐棍也上前說:“中,不買還不讓進去瞅瞅啊。”
總之,仨老太太進藥鋪感受物價去了。
馬老太問抓藥的小二:“有灌頭疼腦熱的不?”
小二態度極其熱情,說有,不僅有,而且還制成藥丸了。他家藥鋪能開在官道旁邊,就是為趕路的近便,各種藥丸都有,直接服就行,不耽誤趕路。
多少錢?
“六兩。”一個小瓷瓶遞了過來。
“噯呦我的天老爺啊,啥呀就六兩,打副棺材才多少錢。”
郭老太太也跟著噯呦娘呀的說:“這哪是吃藥啊,這是吃銀子啊。”
王婆子挎著馬老太胳膊,急急調轉頭:“走走走,不看了,買不起買不起,我告訴你哈,俺們沒碰你那瓶。”
仨老太太心話了:也不問問這些人,一年能不能掙來六兩?別說一年了,延長,兩年,兩年也?也買不起啊,黑店!
宋福生問老娘:“頭疼腦熱的,其實得預備點兒,不行咱們也買些,你問了沒,多少銀。”
“噯呦天,三兒啊,六兩啊。”
宋里正倒抽一口氣,抽完就問推車上的小娃子們:“你們會頭疼腦熱嗎?”
這問題,問的也太高深了,小娃子們面面相覷。
和宋福生一路聊的挺好的官兵,小聲勸道:“最好買些,可以不買吃的,畢竟一路上能宿就有吃。可過了這個藥鋪子就沒了。”
宋福生把手伸進棉襖里,摸著錢袋子,一咬牙,走進了藥鋪子。
你看大伙剛才和自己摳,一副花六兩會要他們命的樣子,但是當得知宋福生花了六兩銀子買頭疼腦熱丸了,大家伙立即七嘴八舌沖宋里正說:“記著,阿爺給記賬,咱們平攤。這借了三兄弟多少光了,可不能讓兄弟給咱大伙再搭錢。”
“可不嘛,俺們掏。”
宋福生說快拉倒吧,他是為娃子們,窮家富路不能算計藥錢,北方冷,一路遭罪得預防些。他是給娃子們當三叔的,六兩銀子還掏不起可真有意思,太小看他了。
大伙爭先恐后直嚷嚷:“那也不中,你說破天也平攤,六兩你一人掏太多,平攤到俺們頭上就少了,你聽我們大伙的吧。”
領隊滕頭笑了,這伙人有點意思。
甭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另幾家還真沒有瞧不起之類的。
雖然,宋福生這伙人看起來是一副窮鬼的樣子,一副拿了好些個大紅牌,很讓其他家感覺很不可思議的樣子。
從貴人們這,討完東西,一路上,就宋福生他們這伙人熱鬧。
高屠戶喊道:“哎呀他娘滴,我鞋掉底了,誰那里有多討來的鞋,俺家沒討來鞋。”
立馬有好幾家回應:“你腳多大,穿多大的鞋。”
聽到后面那伙人說的那個熱鬧啊,好像發生啥喜事了似的,借大姑姐家光的小媳婦問丈夫:“難道他們是人保?能給這么多家人作保,那人得挺厲害吧?可怎么看著不像能結識上那種人的樣子呢。”
“不曉得。”
“你多大的鞋,我多大的腳,最好是棉的。”
“是棉的棉的。”
好幾個娃立即叫道:“米壽,米壽,快教教俺們。”
錢米壽莫名有些小羞澀了。
比起宋福生他們這伙人,一路同行的另幾家就很沉默,只默默地低頭趕路。
朱氏對馬老太道:“娘,你看看,你看看我給你討的棉襖,大小正好,人家說這是官家婆子穿過的呢。”
馬老太說是,一瞅就能瞅出來,這料子也好,可暖和了。然后問宋福生:“三兒呀,我瞧你那鞋怎么也有些大呢,合腳不?”
宋福生推著車,回喊道:“合腳,不合腳的,都記住往里塞襪子,塞點啥頂一頂。”
員外爺的老伴、家里趁好幾個莊子的老太,也在問員外爺:
“老爺,咱們家這才幾個人啊,為拿到大紅牌花了三百兩打通關系,那他們那伙人得花多少銀子啊。可聽起來,怎么不像能掏出銀票呢?”
被叫員外爺的老漢呵斥老伴道:“你別眼皮子淺,看人看表面。我和那些老鄉說過話,打聽過了。人家啊,逃前幾人,現在就有幾人。一個都沒少,你想想這一路上,他們能簡單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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