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生換上嫌棄的語氣,大掌又再次拍了拍棉被,像拍打小時候的宋茯苓一樣拍著說:“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我回來了,怕你惦記,沒事兒,啊?甭惦記,我和你娘好好的,啥事兒沒有,你踏實睡,你表現的也……”
“三舅,是三舅嗎?”桃花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一屋子孩子們發出沉穩的呼吸聲,宋福生問完也覺得自個傻。
“行了,我就是過來瞅瞅你,睡吧睡吧,唉。這咱爺倆,還沒分開過一天呢,頭回。我可惦記了,這人生地不熟的。”
說到這,宋福生鼻子又一酸,眼圈含著淚,才壓下去的濃烈感情又浮上心頭。
心里罵自己:怎么就這么脆弱,完犢子。
不能說了,來這屋是為壓制住激動的,可不能給自個整的更激動。
這回宋福生消停了,心情徹底平靜,他閨女都說他煩人了。趕緊走吧,別招人煩。
宋福生出去洗手吃飯,馬老太又一股風刮了進來。
怕吵醒孩子們,馬老太用氣息喊道:“胖丫呀,胖丫?”
宋茯苓用快哭了聲音道:“又干啥呀,又誰呀!”
啊,擱這呢,馬老太掀起小孫女被頭,湊上前用氣息急急問道:“胖丫,快告訴奶,你用么燉的小雞啊?”
“蘑菇嘛。”
“放屁,我還不知道是蘑菇,是哪個蘑菇?”心想,太香了,那小雞燉蘑菇簡直太香了。你要敢說是松茸,我就給你燉嘍,你瞅著的。
“就那掰一半一半碎的唄。”
馬老太當即長舒口氣。
剛才給她擔心完了。
是那個蘑菇啊,那個中。
那個碎的用線穿都費勁,吃那個中。
挺大的飯堂里,吃飯的吧唧嘴聲連綿不絕。
三只雞的雞大腿,其中一只雞兩條大腿全夾進宋福生的碗里,是宋里正站起身給叨來夾進碗中的。
宋里正給宋福生夾,別人也忙著給他夾雞腿。
宋里正嗦了嗦筷子:“不用夾,都吃,誰搶著算誰的。我給生子夾是他累腦子,給他兩個腿意思意思。你們吃噢娃子們。”
宋福生也沒管那事兒。
吃飯這么大的事兒,瞎謙讓啥。
一個雞腿先放進了媳婦碗里,另一個雞腿放進老娘碗里,馬老太想夾回去給三兒,宋福生瞪眼睛。
隨后站起身,給自個又夾了一塊雞骨頭放自個碗里,順手又撈了幾筷子蘑菇,用湯勺舀了滿滿二大碗雞湯。
咕嚕嚕,喝了一口,宋福生吧唧下嘴。
他很想說香,真香,吃蟲子長大的鄉下小雞真是名副其實的山珍野味,味純。跑山雞剁成小塊,蘑菇配肉的咸香,這一咬就知道燉的爛爛的,最起碼得燉一小時,滋味全進去了。
可哪有那空說閑話,嘴占著。
宋福生一口濃雞湯,一大口大餅子,下筷子又夾白掌柜給的咸蘿卜條,喉嚨緊著往下吞咽。
咸蘿卜條清脆爽口,雞肉香的恨不得讓人直接吞掉骨頭,而且他也真的把骨頭吃了,骨頭里已經浸了濃雞湯的味兒,給雞骨頭吸溜的滋滋作響,吐出來時雞骨頭嚼稀碎。
當第二個餅子下肚,大盆里已經沒雞湯了,宋福生干脆把餅子掰成塊,用掰開的一塊塊大餅子蘸著盆,用餅子給菜湯盆擦的那叫一個干凈。
擦一下盆,往嘴里塞口干糧,擦一下,塞一口。
小武覺得他上菜挺快的呀,一直在外灶和前庭間來回端湯奔走,可愣是敵不過這些人吃飯速度。
只看那些人一個個都吃的頭冒汗了,棉襖也脫了往懷里一夾。
好好的凳子不坐,一手端碗往嘴里倒湯,一手緊著往嘴里塞餅子。有的人沒打到雞湯,用餅子夾著咸菜條也能吃的噴香。張大嘴,一口就能咬掉一半餅子。
“來來來,這是最后一盆湯,你們大伙要是不夠吃,我再給你們叨些咸菜。”
白掌柜在一邊瞧著,不知道為啥,明明不餓,結果給看餓了,攔住小武說話前先咽了口吐沫,才囑咐道:“別叨些了,直接給那半壇蘿卜條抱來吧。”
唉,他們這個旅店屬于半國營性質,那么多雙眼睛瞅著吶。
白掌柜覺得,他做不了別的主,他還做不了咸菜主嘛。讓這些人好好吃一頓。好不容易吃頓帶油水能吃到頭冒汗的。
宋福生上手扒拉宋茯苓:“你給我睡直流的,好好睡覺,你瞅瞅你睡的,你就差騎米壽脖頸子了你。”
宋茯苓一揮胳膊:“誰呀,這么煩人。”
大家伙一邊興奮議論著娃子們掙了幾十兩銀,就一天時間吶,掙幾十兩,咱也太高興了叭,咱大伙到時候該咋花呢?這些臭孩子敢花銀錢買好吃的,主意太大,咱到底該不該開揍呢,一邊都去了前庭。
熱熱鬧鬧、氣氛挺好,一個個嘴不停說著話時,或洗手洗臉,或包扎傷口,準備吃飯。
宋福生卻趁人不注意,扭身間鉆回樓梯間大通鋪那屋子。
桃花也就沒掙扎,實在是太累太困,兩個胳膊酸疼,炒松子炒的,揉揉眼睛說:“我也不曉得胖丫睡哪去了,之前我倆一被窩。對啊,胖丫呢?”一聽這話就知道也是睡得半懵狀態。
宋福生掏出破棉襖兜里隨身帶的打火機,啪嗒一聲給按著照亮,仔細一看,立即哭笑不得。
進屋時,他用手背不停抹往外掉的淚,夜半時分,心情太激蕩,眼珠子讓他揉通紅。
躲進這屋,一是為看閨女,二也是不想讓大伙知道他哭。
宋福生:“……”合著拍錯孩子了。
“啊,桃花呀,你咋睡這了?”
桃花想起身,宋福生擺手說快躺下吧,就是過來瞅瞅你們,我們都回來了還沒吃飯,你們睡你們的。
一個大老爺們,沒發生啥大事就哭,哭多丟人。
宋福生先深吸口氣,平復平復心情,這才順著外面月亮那點光摸到炕邊。
尋到他閨女昨個住的那位置,用粗糙的大掌輕拍了下棉被:“今兒個可給我累壞了,唉,你睡了吧?”
他閨女啊,那是一點沒變,古代現代都那味兒,算是沒救了,沒心沒肺。
你說連條褥子也沒有,睡覺炕都硌人,就這還能睡打橫了,睡的那個香。腳丫子放米壽嘴邊,咱都不知道她是咋睡的。
沒人擠著睡覺,可給他閨女放松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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