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下,必須要走一步想三步。
牲口的水,不能停。
它們和人一樣,不是今兒喝飽了,明兒就不用喝的。
眼下這是下雨呢,也多虧這里是古代,沒什么污染,能接了水直接喂給它們喝。
可是,雨要是停了呢。
猛下雨,犯愁,到時停了雨,還是愁。
因為到那時,人的吃水問題都需要等到雨停后、水退一退的,才能下得去人淘井,將污水往上舀一舀,然后才能喝。
在這個空檔,人喝啥都得掂掇,就不用說在淘井之前那段時間牲口喝什么了。
從現在開始存雨水?留給雨停后,人和牲口喝?那東西還存不了。
現接雨水喝也就那么地兒了,但是它畢竟和地下水是兩碼事。
一旦要是存雨水,存個一天一宿就會發現,那水只能澆花,人和牲口都不能喝了,隨著存儲時間越長,越會看到那水渾濁,它長小蟲子。
所以宋福生眼下省水的辦法就是,將全村存儲的井水盡量能不用就不用。井水能存住,不怕放,家家大缸里都讓它滿著,在雨停后、沒淘井前,沒有干凈水源前,以備不時之需。
這就是宋福生的走一步想三步。
總是不能等到那個節骨眼再琢磨這種事,萬一沒有提前做好存水準備,到時候能喝的水全沒了,人和動物的本性可是一樣的,渴起來該瘋了。
該想著活一天算一天,總比渴死好。
到那時候,有人發瘋起來,河水也喝,污水也喝,生病了,再傳染家人,他家人再向外傳染,完啦,一個村住著,誰也別想好。
正好奶牛不是需要天天吃料喝水嗎?而且做不做奶磚它們也要正常產奶,它憋不回去啊,那咱們就來個良性循環,我們人類給你省水,你們給我們產奶喝。
任族長皺著臉對宋福生說,“又讓你吃虧了。”
村里有名望的老爺子們,聽到這聲號令也在七嘴八舌議論:
這都是錢啊,人家那牛奶是能掙銀錢的。
啥條件啊?全村喝老宋家的奶。
“可不唄?還帶著任務的,一個月頭要給倉場衙送多少塊奶磚,那是要按手印的。這都讓咱們喝了,拿啥熬奶磚?到了月頭,交不上去可咋整。”
宋福生卻安撫大家說:
“這種時候就不要講那些了,互相幫忙。
各戶能將我家的奶牛伺候好了,別只顧著忙乎人,想想辦法,喂養照料的時候再比平日里精心些。
一個是它們不病死能給咱們產奶喝,咱們村里人就不會斷水。
二一個也叫給我省錢,好不好?”
這是宋福生的心里話。
死一頭奶牛得多少錢?死個三頭兩頭的,和給大伙免費提供牛奶喝,哪個多哪個少?
這就是老隋對他說花二百兩銀錢租了個存牛的牲口房,還是短期的,有些冤大頭。
他聽后卻很是高興。
拍著老隋的肩頭給予極大肯定:“咱這不叫冤大頭,咱這叫,不要因小失大。”
“那必須的!”聽到宋福生這番話的村民們紛紛響應。
團長那人說話全是為大伙著想,說話也可讓人熱乎了。
所以必須要給奶牛牲口伺候的有一頭保一頭,要將團長的牛當作自家的重要財產保管。
任族長穿著蓑衣就要走,招手喊他三兒子,讓兒子在有深水泡的時候能背一背他、扶一扶他。
他必須親自去村里安置奶牛的人家走訪,把福生的話傳達到。
免得一些糊涂人不管奶牛的死活,認為大不了往后就不熬奶磚了。
他要告訴告訴那些糊涂蟲,那可不是你將死牛一交就不熬奶磚的事兒,全村到時候會唾棄你,你敢不精心伺候,全村會讓你家滾犢子。
冤枉啊,冤枉。
啥時候也那么想過。
各戶有奶牛的人家,婆子們望著任族長拍著手說:“吃的比我都好,你快放心吧,不用多說。”咋那么啰嗦,頂著大雨廢話。
“族長爺,你看,干的是干的,濕的是濕的,我都差些將草料放炕上。沒那么辦,也是和俺家糧存一起呢。”
“族長爺,你瞅瞅,俺們家將偏房倒出來安置牛呢,兒子睡牛棚子。”
還有婦女表示,真讓喝牛奶啦?那就好,今兒正愁拿啥裝牛奶呢,哪有那么多桶,那不都在裝著水?
要有多余桶接雨水喂它們,還要有桶裝它們的奶。這讓喝就好了。
任族長就發現,嘿呀,這真是怪了。
以前,他與這些婆娘們傳達點話,很費勁。
要么聽不懂,一遍遍去問,要么裝聽不懂。
婆子們,是村里最不好管理的一群人。
你再看看現在,就沒有她們不明白的,一個個很是配合。
婆子們:當然要如此了,團長家的奶牛不用旁人來廢話就會盡心盡力。因為她們只看實惠的,她們信宋福生。
往大了講,之前那把兵役的事,團長說,你們等等,看看能不能幫大伙解決。
怎么樣?別的村抓兵役跟抓豬羔子似的,嗷嗷叫喚著,她們村人不用去,解決了。
眼下團長說,咱們大家缺水不要害怕,只要聽話,別亂用水亂吃亂喝,聽團長指揮,就能共同度過去,她們自然相信。
有些婆子,甚至期待著認為,今年田地這種情況,缺糧,團長也能想出辦法。只要跟著宋福生走,就會餓不死。
高坡家有位孫婆子,一邊熬著頭鍋牛奶,一邊小聲說她兒子:
“你水性不中用,不能去幫忙網魚,你還不能去宋團長跟前兒晃晃嗎?
你腿勤快些,你看看那二鵬子,往常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這幾日總去團長面前亂晃,這就入了眼。
才剛來家里打聽水剩下多少,那就是在給團長跑腿。
你也多去油棚子那面晃悠,最好能讓團長相中,萬一回頭給你安排個長遠活計呢。”
“押運那不就是長遠活?掙的還多,是你不讓我去的。別人都去了。”
“我?當初不是尋思讓你成家后再說嗎?不知好賴。”
孫婆子瞪了兒子一眼,給灶下添了把柴。實際上,當初沒讓報名,是她擔心兒子跟著押運走太遠,怕有點兒啥事,兒子心眼太實。
“先別說那些,你當團長就只有押運那一個買賣?
反正你多去晃晃總是有好處的,家里這頭用不著你。
等會兒我給你拿些木頭柈,你給送去。
下雨陰天讓團長烤烤衣裳烤烤火。
你會說點兒話,別蔫頭蔫腦將柴火放下就走,人家能知道是咱家給的嗎?我這一天跟你都操不起心。
你再等我這二鍋奶好的,用咱家帶蓋的桶拎去。”
孫婆子兒子疑惑:“娘,為啥要等第二鍋?”這不是在熬著?
“頭鍋我沒刷鍋!”
哪那么多廢話,哪有多余的水,能像往常刷的那么干凈,讓你干啥就干啥得了。
孫婆子兒子依言照做。
熱牛奶拎去,他對棚子外喊了一嗓子:“牛奶好了,渴的來喝。”沒有單獨對宋福生說。
老娘用袋子裝的木頭柈和相對干爽的柴,他更是干脆放在油棚子角落就拉倒,冷了就燒唄。
確實沒人曉得是他做的好人好事。
而且,這小子還一去不復返了。
因為繼撈魚、安排大家喝水要首選牛奶后,宋福生再次操心的張羅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人畜糞便問題。
這幾日下大暴雨,村里被泥沙河水肆意沖刷,走在這鄉間的小路上,用閨女的話就是:沒有繽紛的云彩,沒有牧童的歌聲,沒有暮歸陪伴的老牛,只有一不小心就踩了一腳稀屎。
活著泥,你都分不出那是人的,還是家禽的。
要不閨女能回去換鞋嗎?說是那鞋不要了,直接添灶坑燒。
宋福生就琢磨,這確實是個問題。
目前,雨還在下,要是雨停后,水退了,整個村被洪水泡過,雖然見不到像現代城市被淹后隨處可見的衛生巾和塑料瓶子,但是生活垃圾也會不少。
一片荒蕪。
尤其是糞便啊,這里可不如現代城市管理,這里都沒有下水道。
那到時候,天晴了,氣溫一高,蒼蠅蚊子就會猛撲進村,蟲子亂飛,不得病往哪里跑?傳染病通常就是這么患上的。
這不嘛,想到了這點,宋福生急忙著急人手,孫婆子的兒子就在其中,“跟我走。”
先選址,選一個既離水源遠的,又要方便村民將糞便運去的位置,刨坑。
頂雨干活,從現在開始就為雨停后做準備。
宋福生在雨中對帶來的漢子們說:“一個坑,只放雞鴨糞便,”雞鴨惡糞便,需要拌草木灰才能給地施肥,要不然直接就上,長蟲子。
“再挖幾個坑,專門堆放人糞的,牛糞的,豬糞騾子,聽懂了沒?”
聽是聽懂了,就是白瞎了。
像牛糞,要不是這種鬼天氣,曬干燒火用,那玩意才好吶。
還能拌在豬食里給村里豬吃,豬吃拌了牛糞的飼料長的膘肥體壯,村里養豬大戶老王家即使不給銀錢,也會幾日下來不白收,裝二斤苞米面。
這都是俗成的,幫忙養奶牛的人家,從養奶牛那日開始就一直這么辦。
就算不是牛糞馬糞,豬糞人糞也值幾個錢的,又不是狗拉的。
旁邊五福村就有人做這買賣。趕大車到城里起早叫喊“收夜香”,收上來帶回農村賣給田多的地主,肥田用。你別小瞧,那可是沒有本錢的買賣,純掙錢。
宋福生:值錢你們還亂來?踩的哪哪都是,這時候又開始會過日子了?再說這并不會浪費,只是集中管理,從現在開始,全村糞便統一掩埋,明年統一用作肥田。
就是最近幾日的牛糞不能曬干燒火了,等天晴再說。
不過,即便天晴后,宋福生認為,也要先看看各家家畜的情況,包括他家奶牛,有生病的牛排出的糞仍是不能曬干用,要及時處理掉。
有生病的牛和家禽就地隔離或宰殺,吃都不要吃,但那都是雨晴之后的事。
“注意腳下,干活的時候加小心。”
宋福生才說完,就隱約聽到轟隆一聲,“什么動靜?”
任族長也看向宋福生:“我聽著怎么像河那面?不能是網魚出事了吧?”
宋福生穿著蓑衣急忙向村里深一腳淺一腳跑,后面跟著一串的人。
“怎么啦.”
“水車倒啦,沒砸到人!”
宋福生閉了下眼,呼出口氣,“撈出多少了,通通上來吧,都上來。”
沒人回答他,因為水面上又出現了驚人的一幕。
“噯噯噯噯噯?”連提示同伴“拉住”倆字都喊不出來了,宋富貴被湍急的水流沖著,眼看著就要撞上通往家里的橋蹲子上。
而拉他繩索的兩名村里小伙,也被拉扯的要掉下河。
多虧田喜發、王忠玉、宋福壽、宋福祿幾個聽到富貴的動靜,齊齊撲上去,一起拽動韁繩。
說時遲那時快,宋富貴雙手捂著頭捂住臉,停在了橋墩子附近。
不差那么多,只差一點點。
他從手指縫隙里一瞧,草,嚇一跳。
這叫啥?這就叫命。
老天爺一向不收他的命。
他長的這么帶勁,對不對?走過南,闖過北,又有文化還會武術,這么有才華,就是玉皇大帝也不忍心收。
“哎呀我說富貴呀!”宋阿爺站在水里,水到腰,捂著心口道。
真給老爺子嚇的不輕,不顧水,噼里啪啦往水泡里跑。
這幫小子摟起魚沒夠,剛剛那一瞬,他的心都差點停掉了。
而富貴為了表達激動,忽然感覺自己好幸運。
在往回劃水時,將裝魚的木盆給了旁邊人,還一猛子扎進水里。
哎喲?
這是什么?
“阿爺,你看我抓到王八啦。”
宋阿爺罵他,恁弄啥嘞,要那玩意兒作甚,去了蓋子木有吃頭,少喝糟污水快上來。
宋福生正好淌水過來聽到,“什么,烏龜?”
“對,烏龜,福生!”
“多抓幾只,附近的幫幫忙,抓。”
抓那弄啥嘞?
阿爺回眸看宋福生。
任族長趴他三兒背上也看向宋福生。
“自然是有用的,”宋福生就講了,咱們停雨后,井水不是不能貿然喝嗎?即使淘水,咱能曉得淘到什么程度就叫能喝了嗎?
這里又沒有檢測水質的。
“到時淘完水,就將烏龜放在井里,讓它去給試試水,它要是能活,咱們就能喝了。”
聽見這話的村民納悶:“您聽誰說的,是書上講的嗎?”
“是從陸家軍那里學來的。”
宋福生告訴大伙,敵軍撤退,堅壁清野,該帶走的就帶走,帶不走的就毀掉,比如向水井里投毒。
定海將軍攻城后,就會命屬下向水井里依次放烏龜,如果烏龜活不了,這口井就要封上,以防無辜百姓喝了水中毒。
“那敵軍就不怕無辜百姓中毒?”
沒等宋福生回話,附近的村民就代替回答了:“那都敵軍了,他還能管百姓死活?定海將軍干他就對啦!”
“對,那樣的,就應該干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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