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枝葉間透出來,零零碎碎,晃得人眼疼。
她就這么坐著,一動不動。
這時候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拿著喇叭喊著:“自由活動結束,集合來吃藥。”
葉蓁站起身來,木然的走了過去。
要集合,要吃藥,不然,他們會給自己打針。
葉蓁走到場中央,固定的位置,如提線木偶一般。
每天集合的時候,總有那么幾個病友不肯配合。
這時候有一個病友瘋狂的繞著人群跑著,一邊跑一邊對著醫生護士大喊著:
“我是院長,我不吃藥,你們都得聽我的!”
護士快被這群人折磨瘋了,翻了個白眼問著:
“誰說的?”
那病友掐腰,一臉神氣,“我爸爸說的!”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已經站好的病友急忙跳出來搖頭道:
“我沒說過!”
“對,我兒子沒說過這話!”眾病友附和著。
葉蓁站在人群中,不言不語,仿佛周圍的喧鬧都與她無關。
她微微抬頭,樓頂上的那幾個字是那樣的刺目:江城精神病醫院。
三年了。
被送到這里三年了。
從開始的反抗掙扎,到現在她乖乖服從,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打了多少針。
那人卻從來沒有來看過她
吃了藥回了各自的房間后,午休的時間,護士在窗外喊著:
“葉蓁,有人找。”
那一瞬間,葉蓁的眼中有光芒閃過。
難道是接她出去的嗎?
葉蓁去了,來的人是葉蕓,她的妹妹。
葉蕓一頭長發如瀑,眉眼秀麗,她比三年前更漂亮了。
“蕓,你自己來的嗎?爸媽呢?秦嶸呢?你是不是來接我出去?”葉蓁抓著葉蕓急急的問著。
葉蕓看著葉蓁身上的病服,人也瘦的形如枯槁,哪里還有當年那容貌絕艷的樣子。
葉蕓的眼中閃過一絲嫌惡。
很快,葉蕓恢復了親切的樣子。
“姐,爸三年前職位升了了,去了滬市,一直在忙,沒時間來江城。至于秦嶸,調到了北邊軍區,上面領導不批假,我畢業后也在北邊的軍區醫院,這是第一次回江城。”
葉蓁心中泛起一絲酸楚。
所有人都在忙,她被這個世界遺忘了。
不過,葉蓁不在乎這些,沒人來看她,她也不計較,只要能出去,他們來不來都行。
“蕓,你是來帶我出去的嗎?”
“嗯,姐,跟我走吧。”葉蕓笑著點頭。
葉蕓開著車,朝著市外的郊區駛去。
葉蓁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服,葉蕓說到地方了再給她拿新衣服。
路上的時候,葉蕓拿了一顆糖遞給葉蓁。
“姐,記得你最愛吃大白兔奶糖了。”
葉蓁接過,剝開紙衣放在口中,滿滿回憶的味道,讓葉蓁淚盈于睫。
她吃的第一顆大白兔奶糖就是葉蕓給她的,那時候她十八歲,剛來到江城。
回憶里,都是葉蕓對她的好,正是因為這個妹妹,才讓她在這個家不孤單。
葉景盛年輕的時候在桃源鎮做鎮長,條件艱苦,老婆生孩子來不及去醫院了,生在了鎮上的診所。
可偏巧那兒有個產婦也生孩子,就這么陰差陽錯的,她跟葉蕓抱錯了。
十八年都在農村生活的葉蓁很難融入新的家庭,都是葉蕓在幫她。有什么錯她都先承認,做什么,她都搶著做。
親妹妹也不過如此。
葉蓁正想著的時候,車子停了。
葉蓁看了一眼,發現是一處江邊,這邊的橋出了故障,有警示牌上寫著禁止通行。
葉蕓這時候停了車,臉上含笑的轉過頭看著葉蓁。
“姐姐,到了。”
到了?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怎么就到了?
“這是哪兒?”
葉蕓的笑意更濃了,“這是你應該要去的地方。”
葉蓁不明白了,眉宇之間疑惑重重。
葉蕓看著葉蓁的樣子,她的笑容中開始漸漸露出鋒芒。
“姐姐,還記得子逸嗎?”
葉蓁在聽到子逸的名字時,心臟驟停!
子逸秦子逸她的女兒
剎那間,葉蓁的淚便止不住,毫無征兆的滴落了下來。
就在葉蓁陷入悲傷的時候,葉蕓臉上的笑意卻不減。
“姐姐,你知道嗎,如果十八歲那年你不回來,嫁給嶸哥的人就是我,你搶走了他,搶走了我的一切!你們的婚禮上我就發過誓,這一切,終有一天我都會搶回來!”
葉蓁震驚的睜大眼睛,眼淚還在眼眶中,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葉蕓。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葉蕓笑了。
笑的花枝亂顫。
“你想不到吧,就算你是葉家的親生女兒,到最后,能被承認的只有我一個,爸爸媽媽不會對外說他們有個精神病的女兒,這都是你搶走我一切的報應!”
葉蓁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想伸手去抓葉蕓,可是卻發現身上軟綿綿的毫無力氣。
“哈哈真是個傻女人,那大白兔奶糖好吃吧?”葉蕓笑容甜美的一如初見。
葉蓁知道了,這糖里面有東西
可是為什么?
為了秦嶸嗎?
“不妨告訴你吧,你面前的那個我,都是假的,我看到你就惡心,怎么可能會拿你當我姐姐。秦嶸是我的,我們青梅竹馬長大,憑什么你來了就得我讓位?
你新婚之夜的時候,他不是收到緊急調令嗎?哈哈那是騙你的,當天晚上,他在我的床上,那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之后他走兩年,其實這三年我們一直在一起,你突然跑到北邊軍區去找他,秦嶸知道躲不過了,才想著跟你圓房。
嶸哥是我的,他已經是我的男人了,我怎么可能讓他跟你這個惡心人的女人圓房。
他經不住我三言兩語的好話,最后決定按照我的辦法,讓你在市里找了個旅館,他花了錢,找人混到了旅館,在貼有你房間號的那兩個暖壺里面的熱水加了些東西,嶸哥找了當地的一個流氓摸黑進去了。
哈哈,你那捧在掌心的寶貝女兒,其實就是個野種。
嶸哥只是想你不去纏他,可是誰知道你一次就懷孕了,嶸哥不要你,但是也不想替別人養著孩子,知道子逸是怎么死的嗎?
那年子逸五歲,所有人都當子逸是貪玩,自己把自己鎖車里,在烈日下暴曬一下午,但其實啊,子逸是嶸哥鎖進去的,子逸暴曬的那個下午,嶸哥跟我在賓館開房呢”
葉蕓的話猶如驚雷,在耳邊炸開。
利刃穿心,遠不及此時的疼。
痛恨交加,補不了此時的悔。
葉蓁永遠忘不了那一幕。
車門被鎖死,的子逸趴在車窗玻璃上,睜大著眼睛,雙手到臨死還在抓玻璃的樣子。
車門里面是手撓出來的痕跡,血跡斑斑
她是活活的熱死的!
那可是她捧在手心里,含住嘴里的寶貝啊!
胸口翻涌,葉蓁喉中涌起腥甜。
“子逸的死對你打擊很大,你整天恍恍惚惚,之后的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秦爺爺是我放火燒死的,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除了你瘋了,別的解釋不通你為什么燒死最喜歡你的秦爺爺。
你被送進精神病醫院,秦家不會承認有個瘋子兒媳婦,葉家也不想別人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兒,你被拋棄了。
你說,我的安排完美嗎?”
葉蕓的笑的十分的溫柔,如三月春風。
葉蓁的神色越來越模糊,她的意志力撐不過藥力。
“本來可以饒你一命的,可是我懷孕了,我的寶貝七個月后要出生,我不能讓她成為私生子。可是軍婚不能離,跟你離婚影響嶸哥的前程,所以,他只能喪偶了”
葉蕓的雙唇開開合合,在說著什么,葉蓁已經聽不到。
模糊的人影,無邊的悔恨。
淹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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