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他上前,一臉笑意,“來就來吧,怎么還帶這么多東西?”
說罷便是伸出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道:“來,上座,容我給你介紹。”
左弗點點頭,沖眾人行了一禮后便跟隨他緩步上前,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坐得如此坦然,甚至沒有一絲猶豫,讓白氏心里直罵沒規矩。
孫訓珽的幾個庶妹看著卻是暗暗點頭。
做女人要做到左弗這份上,哪怕只威風一日便是死也無憾了。至于她們那嫡母?嘁!人家是鎮國公,便是在國公中那也是萬人之上的,你一個沒了丈夫又沒了兒子,還跟現在家主不對付的落魄夫人又算得了什么?左右不過是占了嫡母的名分,神氣個什么?
“這是我母親,母親,這是鎮國公,應天府尹左云舒。”
白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左大人威名誰人不知?今日能登門真是讓老身這破屋子蓬蓽生輝啊。”
上來就夾槍帶棒的,顯是還在為昨日的事計較。左弗抿嘴一笑,也不理會她語中的刺兒,只順著她的話道:“夫人這屋子若還破,這世上就沒好房子了。”
頓了下又道:“不過說來我倒是鮮少往別人家里做客,這若傳出去被人知道,那些請我的人怕是要在背后罵我哩。”
孫訓珽幾個堂叔蹙眉。
這左云舒還真是狂妄,這話不就是說,她來孫家的確是讓他家蓬蓽生輝了,若不是跟孫訓珽關系密切,別人是請不來她的。”
“是哩!”
就在他們心里腹誹的時候,孫訓珽最小的妹妹孫暖兒接了話,“母親,我也聽人說過,國公爺鮮少參加宴會哩,那真是請也請不動的。今日能來咱們家吃席,明日要傳出去,不知多有面子呢!”
“十二娘!”
孫訓珽瞪了她一眼,“長輩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還不退下?”
孫暖兒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又沖左弗笑了笑。而她的夫君則是拉了拉她的衣角,眼里帶上了一絲責備。可孫暖兒卻不以為意,還朝自己夫君撇嘴。
左弗望著這姑娘,年約十八九歲的樣子,聽孫訓珽喊她十二娘,心里琢磨著,這應該就是孫訓珽最小的妹妹了。
想想孫訓珽的年紀,再看看這姑娘,兩人差了十四五歲。很顯然,這個小姑娘是在哥哥庇護下長大的,哪怕嫁為人婦了,可依然帶著天真爛漫。
孫訓珽剛剛口氣雖嚴厲,可卻能察覺出一絲絲對妹妹的寵溺,再看他其他幾個妹妹弟弟對這位白氏,除了那幾個年歲差不多的,其他的人似乎都對她很不屑。
孫訓珽說完便向左弗介紹,“這是我最小的妹妹,叫暖兒,也是爹爹最后一個孩子,自小被寵壞了,讓你看笑話了。”
“十八九歲的姑娘正該是這模樣。”
左弗笑笑,“稚圭兄莫要太苛責了。”
“哥你聽見沒?”
孫暖兒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國公爺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說話間,兩眼都冒出小星星了,“國公爺,我一直都想見您,可我哥小氣,一直不讓。今天總算將您請來了,你等會兒能不能給我題個字?”
“十二娘!!”
孫訓珽呵斥道:“越發沒規矩了,你以為你是誰?!讓鎮國公給你題字,你做了什么好事要讓她給你題字?”
“噗。”
左弗笑了出來,“我活這么大還是頭次有人要我的墨寶。”
頓了下抿嘴道:“真是深感榮幸。這字我一定給你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孫暖兒顯得很興奮,“哥,我就說嘛,為了百姓寧愿挨天子責罰的國公爺一定是個平易近人的人。”
眼看著孫暖兒嘰嘰喳喳的,將自己的存在似都要要抹去的白氏忍不住出來呵斥道:“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一點禮數都沒有。”
說著便是端起茶盞輕輕抿了口,道:“我們孫家自大明問鼎起便是一等一的人家,幾百年的傳承,詩書禮樂傳家,非暴發戶。你這等咋咋呼呼,沒規沒距的,完全沒有名門淑女風范,叫人看了笑話。”
孫暖兒吐了吐舌頭,道:“母親,老祖宗沒發跡前還是平民呢,我們都是武家出生,干嘛非得學那些酸腐文人?扭扭捏捏,虛虛假假的,都自家人,這樣處著不累嗎?”
“啪!”
白氏猛地一拍桌子,怒聲道:“跟長輩頂嘴,還有沒有規矩了?!”
“母親,云舒也不是外人。”
孫訓珽笑了笑道:“十二娘性子素來活潑,云舒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母親也不用太嚴肅了。”
孫訓珽一開口,白氏的氣勢立刻矮了不少,她故作“兇樣”,瞪了瞪孫訓珽,道:“你啊,就你!都將她寵壞了,越發沒得規矩了。”
“母親,爹爹去時,十三娘還小,錢姨娘身子又不好,沒幾年也去了,都說長兄如父,我若再不寵著她,豈不是太可憐了?”
左弗眼皮直跳,忽然很佩服孫訓珽。
在自己家還要這樣勾心斗角的,這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好了,也別讓外人看笑話了。嫂子,今個兒訓珽請我們過來是為趙姨娘過生辰的,是喜事,就別在意這些小事了。”
開口說話的是孫訓珽的大叔,自打孫訓珽的父親去世后,在一輪長輩中也算輩分大的了。畢竟孫訓珽爺爺那一輩還活著的也沒幾個了,就算還活著,也都管不了事了。所以這位在族中倒也算有些地位,這一開口,白氏心里雖恨卻也不敢多言。
興師動眾的,將所有親戚請來給一個過了世的小妾辦生辰,這在外人看來就是在打她的臉。可偏偏這逆子能賺錢,出手闊綽,將其他幾房的人都拉攏住了,所以就算她恨不得殺了這逆子可卻不敢放臉上。
擋人錢財有如殺人父母。孫訓珽每年交給公中的錢就不是一個小數目,更別提還時不時給其他幾房好處了。她要是敢找孫訓珽麻煩,恐怕族內那幾個老東西會立刻出現來責問她。
畢竟,自打孫訓珽當了孫家接班人后,那財富是越來越多,而且……連爵位都升了。更不用提,外面都傳他與左弗兩情相悅,這二人結合雖有一定風險會被天子厭棄,但想想鎮國公的實力以及對大明天子的恩情,又懷僥幸,總覺這樣的女子若真嫁過來了,那以后孫家的門楣就更高了!
畢竟,左弗生下的孩子也得姓孫,而她的爵位也是世襲罔替的,娶了她,孫家一下子就成了國公,而且還是國公中最尊貴的那個,這等好事哪里去找?
所以左弗今日過來,哪怕眾人對孫訓珽羨慕嫉妒恨,可卻是十分重視。在他們看來,這是新媳婦上門相看,若顯不和睦,人家萬一要訓珽入贅怎么辦?畢竟,這女子可不是普通人,便是招人入贅也有大把人搶著上!
想到其中的利益關系,白氏便恨得牙癢癢。她不經想起自己兩個兒子還在時,那時的自己多風光?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巴著?現在倒好,全巴結上這個庶子,連給死去姨娘辦生辰這等事也趕著上,真是不知所謂!
可恨也沒法啊,形勢比人強,連小叔子都開口了,還能怎么著?只能勉強笑著,讓人準備開席事宜,還得說上幾句場面話,來顯得自己賢惠,為家族著想,哪怕孫訓珽不給面子,可她還是一個慈祥的老母親。
一家子的勢利眼!
在心里暗暗罵了句后,白氏硬擠出笑容道:“三郎,離著開席還有會兒,鎮國公雖來過咱家幾次,可也沒好好參觀過,你帶著她去花園走走,參觀參觀。”
左弗瞬間覺得白氏可愛順眼起來。
與孫訓珽獨處已習慣,而與這些人相處……
累啊!
襝衽行了一禮,做足禮節后,便跟著孫訓珽出了花廳,穿過長長的長廊,到后花園去了。
十二娘也想去,不過卻被她夫君拉住了,望著夫君擠眉弄眼的樣子,她雖停住了腳步,可心里卻又打起了別的主意。
這三哥素來疼她不假,可三哥在家其實是頗有威嚴的,她倒很想看看,在家從來擺足家主架勢的三哥在心上人跟前是個什么樣?
趁著眾人不注意,夫君也與眾連襟交談時,便是偷偷溜出花廳,往后花園去了。
春和日麗,今日天子端得是好。侯府的花園一點也不遜色于孫家,里面的奇花異草不少,看得人是眼花繚亂。
孫訓珽每年賺的錢不知凡幾,跟左弗合作后,財富更是暴漲得厲害。他又是個不會虧待自己的人,所以在這花園里能看到許多名貴的品種。
花香撲鼻,假山池塘頗具情趣,雖只是個私家小花園,可設計卻巧妙,一步一景,每一步都是畫,端得是美妙至極。
左弗與孫訓珽并肩走著,低聲交談著。
“你家里看起來好復雜。”
左弗低低道:“今日是你生母生辰,若她泉下有知,必不想你今日這般籌辦的。”
頓了下又道:“我雖不清楚你家里的事,但這樣爭斗也是苦了自己。她若安份,你又何必這樣下她臉面?”
“你心疼我?”
他側頭,臉上帶著笑,“知心疼我了?”
“誰心疼你了?”
左弗臉一紅,偏過頭避開他的注視,“只是沒想到今日這么多人,而且都各懷心思,我最不耐煩這些事了。天天在朝堂與人勾心斗角已累得不行了,私下還要面對這些,我這是嫌棄你將我拖進這些污糟事中,你聽不出來?”
“我家的事你或許知道的不多,但也絕對不會是兩眼一摸瞎。”
他停下腳步,望著左弗道:“別告訴我,你就沒打聽過我的事?”
“最初是有的,不過那時動作也不敢太大,怕被你知道。”
左弗倒也坦然,“那時只打聽到了你兩個兄長莫名去世,你嫡母立撐你,將你扶上了家主之位。后來又打聽到你嫡母與你不合,至于你家中有什么人,倒不曾去打聽過。”
“我兩個兄長是我害死的,這些話你可曾聽過?”
她點點頭,“聽過,外面都這么說的。”
“你信?”
左弗搖搖頭,“起初信,可后來琢磨琢磨又覺不對味。”
她笑了起來,“如果你嫡母真的力排眾議將爵位讓你繼承,按你的性子應是十分孝順她才是。畢竟……”
她望了孫訓珽一眼道:“你這人雖桀驁,但卻也是懂規矩知分寸的人。且你嫡母力排眾議也要將你扶上家主之位,那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她不安好心,覺你是窩囊之輩,便于掌控;要么便是除去兩個親生兒子外與你最親厚,所以在將你扶上家主之位忽然又傳出不合的消息來,我想多半是她放出的話吧。”
“所以……”
他慢慢轉身,注視著左弗道:“你對我家里的事也不是一無所知,這樣的場面也是能預料到的,可你還是來了,為什么?”
為什么?
左弗愣了愣,張了張嘴,最后低下頭,小聲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不是。”
手忽然被他握住,他好看的眉眼揚起,嘴角帶出一絲燦爛的笑,“如果僅僅只是朋友,你今日就不會來,你在心疼我。”
“胡說什么!”
她的臉成了個紅蘋果,甩著手,道:“你這是做什么?!不要將那些登徒子的行徑套我身上,當心我揍你,快放開!”
“不放!”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彎腰湊到她跟前,“若不是心疼,以你的性子你怎么會來?你這妮子心腸最是硬了,尤其是對我,若不是心里憐惜,怎會來陪我唱戲?還有,你臉紅了,嘖,讓我猜猜,是被我說中心事了?”
“你這人臉皮怎么這么厚?!”
她抬腳對著他便要踩下去,哪里曉得,才抬起腳呢,他卻是迅速松手,她一個站立不穩,晃了下,眼看著就要摔倒的時候,卻是被他輕輕一帶,整個人被撈了過去,他的臉在眼前迅速放大,好看的薄唇上帶著戲謔,“這是被我踩著尾巴炸毛了?站都站不穩了?”
“孫訓珽!”
她猛地推開他,氣得直瞪眼,“你再這樣,我便走了!”
“別啊!”
手又被他拉住,“今日為母親辦生辰不是為了下誰的臉,我是想讓我母親見見你,還有,我給你準備了一些東西。走,隨我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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