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母親秦姨娘的房中,清光托腮等著關于姐姐那件事的最后結果。
她和嫡母萬夫人一樣,也沒有料到姐姐和光會如此大膽,走下繡樓,前往慈幼堂,單獨見一個男子。
清光不知該說是命中注定,還是家門不幸,到頭來,跟那個董鴻漸還是有千絲萬縷,難以割斷的憐惜。
看姐姐和光的模樣,亦是十分愛慕與敬佩。
那董鴻漸有什么好?模樣好點,有才罷了,還是個進士。
可清光也知道,她沒有前世那些個經歷的話,也會對董鴻漸動心,以她的性格,可能會更早下手。對絕大多數女子來說,董鴻漸都是個不錯的歸宿。
現在無人知道這個歸宿靠不靠譜。
清光也有些忐忑,拿不定主意,心中是有了些許意思,她又不能確定現在的這個董鴻漸就是去前世搞得他們宋家家破人亡的周靈修啊。
所以她沒有輕舉妄動,去對別人說些什么。
有好幾方面的考慮,她怕錯怪了好人,耽誤了姐姐,更怕打草驚蛇,提前得罪了這個可怕的人——何況這個人現在表現的相當不錯。
秦姨娘見女兒沉思不語,似乎怏怏不樂,便問道:“你怎么了?能做這么久,還一動不動的。”
清光歪頭看向母親,嘆道:“娘——你說姐姐為什么這樣傻,這樣糊涂呢?”
秦姨娘愣了愣,有些話不好給小小年紀的女兒說,但瞧著女兒深沉的眼眸,想的事情未必比她少,便一笑說道:“那董先生聽說是個極好的人物,我那日遠遠的看了一眼,也不敢看清,只覺得不錯,又是個進士,還是四郎的救命恩人,三小姐與四郎是親兄妹,關系又好,如此一來,自然也對董先生刮目相看了——四郎愛戴的人,三小姐一般也喜歡,之前那孔先生是,現在這董先生也是。”
又補充說了一句,“這董先生是個好夫婿的人選,三小姐不想錯過罷了。女子活在這個世上,好好長大,不就為了嫁一個好人家,下半輩子無憂無慮,還能幫襯娘家嗎?那董先生除了出身,也都是好的,怪不得三小姐喜歡。”
“那他要是個壞人,怎么辦?或是以后變了心?姐姐該如何是好呢?”
“傻孩子,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哪有走一步看一百步的道理?那樣只會平添許多煩惱,過得越發不順心了。要變壞也是以后的事情,現在的人如何管得了以后的事?都是既來之則安之罷了。”秦姨娘嘆道。
清光自然也是懂得這個道理,前世她就明白,她對郭景先死纏爛打,為的也是圖一個日后的依靠。在她的能力之內,郭景先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依靠,最高的大樹,她當時哪里會想到日后大樹會將她壓塌?
看來姐姐和光也有這個考慮——前世今生,姐姐總是不動聲色,但姐姐決不能免俗,能遇見個好的,再溫順的人也會起來爭取。
不久,就傳來了姐姐和光的喜事。
就在五日之后,姐姐和光就要和董鴻漸舉行典禮。
因為董鴻漸還要上京赴任,所以婚事從速從簡了。
清光沒有鬧,也沒有多說話,懷揣著關于前世的某些不好的回憶,嘴上說的都是對姐姐的祝福。
和光并沒有因為儀式的簡陋而感到不悅,她滿心歡喜與忐忑,她要嫁給一個她想嫁的人,去過另一種生活了。
成親不久,就到了董鴻漸要上京赴任的日子了。
邦光也要在這時候,帶著柳綿綿一起走。
不同的是,董鴻漸要進京城赴任,而邦光要南下去維揚,在吏部揀擇錄取時,邦光沒有爭取留在京城的名額,只得南下。
董鴻漸與和光雙雙出來拜別父母,董鴻漸精神煥然一新,長長的眼似花瓣,閉合皆有意趣。
“還望父親母親能夠答應我夫妻倆的請求,跟隨我們一起進京城,也好侍奉照料二老。”董鴻漸說道。
原來是女兒女婿想要盡孝,要接父親母親進京城同享富貴。
和光依偎在母親身邊,想到要和母親分別,淚落而下,道:“母親,你就跟女兒一起去吧,京城路途遙遠,女兒思念母親啊。”
萬夫人自然不想離開女兒,可又不是十分愿意離開故鄉,很是為難。
宋伯明笑著回答了女婿的話,“你夫妻二人的孝心,我自然明白,但我已經年老,且在京城多年,身心疲憊,不愿意再回去了,你們夫妻二人在京城伊始也不容易,開支也大,怎能帶上我們?要想盡孝,等到日后你們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再提吧。”
董鴻漸笑道:“岳父擔心的也是,只不過小婿還是希望岳父岳母能夠賞臉,跟小婿一起去京城,一來是小婿想略盡孝心,二來是娘子她自小生活在岳父岳母膝下,從未離開,如今乍然分別,娘子恐怕受不了離別之苦啊,三來小婿已經在圣上面前奏請將岳父重新提拔,圣上已經應允,不日就會下達圣旨,岳父可以早點進京安排后續事宜啊。”
宋伯明問道:“你已經奏請陛下,重新提拔我?”
董鴻漸對岳父的提早回鄉,頗有些不滿,道:“岳父的為人處世,小婿早就知道了,岳父為人光風霽月,坦坦蕩蕩,哪里會像那些小人說的那樣,與科場舞弊案有聯系?圣上也不相信,只是礙于流言,故而委屈了岳父,岳父心中還有報國之情,如今就該重整旗鼓,為國效力才是,請隨小婿一同進京吧。”
宋伯明的心思蠢蠢欲動,他何嘗不想回到京城,再為陛下效力?只是他當初離開京城,就是因為遇上了尷尬的事,變成了尷尬的人,如今回去,難免尷尬。
雖然兒子憑借自己的本事考上了進士,那些小人豈有不閑言?自己再回去,難免多生是非,對自己不利,對剛剛中舉的兒子女婿也不好。
“樹高千丈,葉落歸根,我已經不想回去了。”宋伯明平靜地說著絕望的話。
女婿董鴻漸一副知道岳父心底的模樣,嘆道:“岳父受了委屈了,小婿一定為岳父討個公道。岳父啊,你現在身退,豈不可惜?現在沒有打仗,沒有興兵,卻也算不得太平盛世,小婿在京城中分明看到膏粱錦繡之中藏有敗絮……陛下需要直臣輔佐,更需要賢臣,岳父隱退,乃是讓陛下失了臂膀,讓奸人得志猖狂啊。岳父如若重新出山,必定讓那些奸佞小人為之膽寒,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