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當年她不自量力,還妄圖借朱氏之力,從中撈些好處,此際回首,她自個都覺汗顏。
今日的東平郡王府徐五郎,早便成了氣候,身家巨富、文名才名俱盛,就連皇帝陛下也常招他近前說話,朱氏已然不大敢招惹這個庶子了,也就徐婉貞老想蹦跶。
再者說,蘇氏那些話,實則還是好話,意思也是對的,就是說的難聽了些而已。
不過,臉面這種東西,徐婉順早就扔了,一時難堪過后,細細琢磨著,便越覺蘇氏之言在理。
事實上,就在小半刻前,徐婉順便已隱約想到,那未來的五嫂、如今的國公府二姑娘,正可做她將來投效之人。
如今看來,這想法竟與蘇氏不謀而合。
這一、兩年間,王爺對徐玠言聽計從,府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且徐玠外頭那大筆產業,徐婉順亦是親身查出來的。
“我說四妹妹,你這眼皮子怎生這樣淺?一點兒錢就讓你臉都變了?果然的,姨娘生的就是姨娘生的,沒個剛性,我徐婉貞怎么會有你這種沒出息的姐妹。”
她的紅唇快速張合著,吐出一句句充滿惡意的言辭,心頭只覺無比痛快。
方才沒發出來的火,此時盡皆傾瀉而出,她終是舒服多了。
徐婉順一臉卑怯地低下頭,似是懼極。
然而,她藏在袖中的手卻緊緊握著,幾乎將帕子給絞爛,面容亦隨之扭曲。
可很快地,她便沖著那一地的青磚,咧開了嘴。
很好。
罵吧,盡管罵,使勁兒地罵。罵得越兇、火氣越大,往后吃的苦頭就越多。
一瞬間,徐婉順的眼前,似是浮現出了徐婉貞被徐玠治得抬不起頭的畫面,嘴角越咧越大,頭也越垂越低。
“沒用的東西!”徐婉貞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徐婉順。
橫豎無人瞧見,她盡可以想怎么著、就怎么著。
徐婉順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似是怕得更厲害了。
以她對徐婉貞的了解,她越是如此,對方的火氣就會越大,最后也一定會爆發出來。
屆時,蓬萊縣主在國公府二姑娘及笄禮上出言不遜,定會鬧得滿城皆知,徐玠也會知道。
他能咽得下這口氣?
徐婉順簡直都想笑出來。
然而,徐婉貞接下來的一席話,卻令她的笑容瞬間凝滯。
“你還站著作甚?娘交代的事兒你不想辦了?”徐婉貞涼涼地道,聲音里居然再沒了火氣。
顯然,她也并非一味只知逞強,多多少少還是有那么一丁點兒腦子的。
徐婉順失望已極,卻也不得不應聲道:“好……好的,縣主,那咱們現就去花園么?”
“不然呢?你還想去聽整出的戲不成?”徐婉貞沒好氣地道,一甩袖子,轉身就往外走。
徐婉順慢慢直起身來,望向前方那道漸遠的身影,面色一點一點陰沉了下去。
然而,數息之后,那陰鷙便又為怯懦所取代。
她重又半低了頭,邁著小碎步,亦步亦趨隨在徐婉貞的身后,跟個小可憐兒似地,與她的縣主三姐一前一后離開了花廳。
小半刻后,東平郡王府姑嫂三人的舉動,便傳到了劉氏跟前。
自然,此事之詳情,劉氏是不知的。
畢竟人家一家子說私話,國公府的下人也斷沒有湊過去聽的道理,是故,傳來的消息也只是一個大概,道是徐家姐妹好像生了些齟齬,被二夫人蘇氏訓斥了一頓。
過后,蘇氏先行離開,蓬萊縣主則大為光火,似是又罵了徐四姑娘幾句,最后,徐四姑娘可憐巴巴跟在她后頭,姐妹倆一起去大花園散心去了。
“……因那時候花廳里客人都走得沒了,那幾個丫頭也就只遠遠瞧著,約莫就是這么一回事。”向劉氏回話的,是個模樣精明的媽媽。
她是大花廳的管事,花廳里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管轄范圍之內。
劉氏點了點頭,揮手命她去了,復又望向前方的戲臺子,神色淡然地道:“蘇三姑娘……徐二夫人這脾性,倒是一點兒都沒改。”
蘇氏未出閣之前,亦常來國公府做客,兩下里雖不算極熟,卻也知根知底,是以劉氏一時沒改得了口,仍舊稱她“蘇三姑娘”。
“我呸!什么阿物兒,有兩個臭錢就了不起么?”徐婉貞雙目噴火,咬牙切齒,像是恨不能生吃了徐玠。
語畢,眸光一轉,又現出滿臉的鄙夷:
徐婉貞與徐婉順僵立原地,整個人從里到外都是灰的,好半天都沒緩過來。
若論說話難聽,蘇氏認第二,無人敢居第一。
在這位二嫂嫂跟前,一切言辭機鋒皆不管用,因為,她根本不理這套。
蠢人就是蠢人,身份再高、地位再尊,也改變不了她愚蠢的事實。
再反觀她徐婉順,除了出身差些,哪一處不比徐婉貞強上百倍?
而更要命的是,你這里但凡有一點異動,她立馬就能察覺,回過來的話那是句句扎心,你最怕聽什么,她就偏要說什么,簡直能把人活活氣死。
“這……這……算什么事兒!”半晌后,徐婉貞終是迸出了一聲怒吼,旋即身子晃了晃,“噗嗵”一聲,跌坐椅中。
真是……蠢得沒邊兒了。
徐婉順暗自撇嘴,心中平添了幾分傲然。
嫡出又怎么了?縣主又如何?
所幸此際花廳已然空了,也就幾個丫鬟婆子遠遠站著,想來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與之相較,徐婉順卻是好得多了。
經年來被朱氏冷落著,又常要被嫡母挑眼,難聽話不知聽了多少,她早便磨出來了,一張面皮雖比不得城墻,總也比徐婉貞厚實幾分。
徐婉順抿了抿唇,轉首四顧,見左右并無人,便緩步行去徐婉貞身邊,作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來,輕聲道:
“縣主且消消氣,莫要作惱了。二嫂這話實是為著我們好,我聽人說,五哥手頭有好些鋪子呢,財大氣粗不說,外頭人面兒也很廣,兩衛的提督都常跟五哥走動。我……我往后再也不敢了。”
她說著便哆嗦了兩下,似是極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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