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這么決定了。
心下計議已定,那廂眾人也皆收拾妥當了,紅藥便帶著四大丫鬟、八小丫鬟、四個婆子,浩浩蕩蕩地去往明萱堂。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紅藥彎眸笑了起來,又在心里悄悄給自己加上了一句“也就比絕色美人差上那么一絲絲而已”的考語,旋即又有些惆悵。
早知道自個兒這么好看,當初她就該多挑挑了,如今卻是叫劉瘸子幾章話本子就給哄了來,當真便宜了他。
這般想著,紅藥便瞇起了眼。
看起來,這幾日定要要再加緊催一催,讓這家伙多寫幾十章出來了,否則,怎么對得起她這好看的臉哪?
徐玠說過,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皆無用;而紅藥兩輩子的經歷亦告訴她,所謂實力,等同于武力。
拳頭大,說話聲兒才響。
當年在石榴街,若非她豁出命去打出了名號,那幫潑婦能那么老實?
而孔武有力的陪房,便是紅藥的拳頭了,有了他們,紅藥才能在一切算計面前立于不敗之地。
至不濟,全身而退總是行的。
正思忖間,紅藥忽覺扶著自己胳膊的荷露手指緊了緊。
她登時醒轉,凝目看去,不由吃了一驚。
那明萱堂的院門外,正跪著一個人。
縱使雨絲細密、天光昏暗,可紅藥還是一眼瞧出,那跪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明萱堂的紅人——向媽媽。
“喲,這不是向媽媽么?她這是犯了什么事?”這時,眾人也俱皆瞧見了她,菡煙是最沉不住氣的,當先便輕呼了一聲。
因離得尚遠,這聲音倒也無人聽見。
荷露卻還是沉下臉來,瞪了菡煙一眼。
主子還沒說話呢,下人就大呼小叫地起來,若是換個嚴厲些的主子,這時候板子就該打下來了。
菡煙也知自己失態了,白著臉低下頭,再不敢言聲。
紅藥自然不是那一等嚴苛的主子,且此際亦無心追究丫鬟的錯,只不住地打量著向采青。
這位明萱堂第一管事媽媽,眼下的形容,堪稱凄慘:
上好的綢緞衣裳被雨淋透了,濕搭搭貼在身上,十分不成體統,發髻也散開了,幾綹亂發貼在臉上,面色青紫、嘴唇顫抖,跪在那泥地里渾身亂戰,似是嚇的,又像是凍的。
“喲,五太太,您怎么這早晚還出門兒呢,沒淋著吧?”齊祿家的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一臉討好地打著招呼,一面便小跑著來至紅藥跟前。
紅藥向她淺淺一笑:“我來給王妃傳句話,卻是忘了提前說一聲,卻不知王妃在不在屋里?”
這話進退皆宜,意思再明顯不過:若是朱氏不方便見她,只消以“王妃不在”為由,紅藥便能禮貌地退散了。
齊祿家的朝紅藥眨了眨眼,揚聲作惋惜狀:“哎呀,可是不巧,王妃正好去針線上頭看衣裳去了,五太太要不去里頭等一等?”
紅藥巴不得離開這明顯的是非之呢,立時順著她的話道:“那還是算了吧,等下晌我再來便是。”
齊祿家的笑道:“也好,奴婢送送您。”
紅藥知道她這是有滿肚子的話要說,也樂得聽個消息,便含笑道好,眾人便在那廊檐下掉頭往回走。
待轉過一個彎,紅藥便將荷露等人都遣去后頭跟著,方笑著問齊祿家的:“方才我晃眼瞧著,上房的院子外頭像是有個人,只是我也沒看清楚,許是眼花了也未可知。媽媽說呢?”
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一問,亦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圓轉話,無論怎么接都成。
齊祿家的極是嘆服。
都說五太太出身低,可這一開口,卻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才有的氣象,比三夫人安氏、四夫人寧氏可高明太多了。
這并非她小人之心,而是“宴無好宴”這句話,她是深信不疑的。
這是她拿血淚換來的教訓,刻在了骨頭里,哪怕如今她貴為王府兒媳,她也不敢忘。而此番她讓陪房魯家的回國公府要人,便指明要的是“孔武有力”的陪房,以便在這種大宴之上使動。
閑話了兩句,紅藥便起身吩咐:“荷露過來替我梳頭,芰月去拿衣裳去。趁著還沒到飯時,我先去上房把事情交代了,回來正好用飯。”
既然柳湘芷已然應下了邀約,言明必會出席朱氏的壽宴,則這消息總得轉告朱氏這個老壽星一聲才是,而由丫鬟傳話卻顯得簡慢了些,還得紅藥親傳才行。
縱使她并不想往寧萱堂跑這一趟。
紅藥點了點頭:“這就好。我原先想著四房陪房足夠了,卻沒想到家里要用人的地方那樣多,只好再回家跟母親討人使。”
荷露笑著不說話,旁邊的菡煙便插口道:“老夫人一直念叨著太太過于省心了,連陪房都不肯多要。如今太太改了口,老夫人準定高興得不行。”
可是,沒法子,誰教她是晚輩呢?婆母如此示好,她這個兒媳若再拿大,那也太不識抬舉了。
眾婢忙皆應是,紅藥便向妝臺前坐了,荷露替她挽了個螺髻,頭面皆選了綠玉的,與她那身繡金線綠牡丹八幅湘裙映襯著,既壓住了那金線的張揚,又顯出一種端莊來。
此時,雨已經小了些,卻仍舊綿密,風一拂,便似一幕透明的輕紗,撲在那廊檐上、小徑間,兜兜轉轉,間或掃下幾片落紅。
荷露親執著一柄青布油傘,替紅藥擋著抄手游廊外的雨絲,一面輕聲地道:
“太太,方才魯家的來說了一聲兒,太太交代的事她已經回過老夫人了,老夫人說過幾日就把人都送來。”
立在人高的鏡前左顧右盼、伸臂轉腰,紅藥怎么看怎么覺著,鏡中的女子,甚美。
她不由彎起了眉眼。
原來,她這張臉也不是隨便長長的,瞧瞧,這一拾掇出來,就見了真章了。
紅藥倒被她說得汗顏起來,心道我這不是不好意思么?
說到底,劉氏也只是義母,又不是她顧紅藥的親娘,她哪好意思獅子大開口?
不過,自聽聞朱氏要辦壽宴,紅藥便又覺著,臉面這東西,比起自身安危來,也就那么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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