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撓了撓頭,“但他家人說話還都可牛氣了,吃的用的凈要好的貴的,偏又小氣。上次我送柴禾,他們還嫌太濕,燒了有煙,想壓價。簡直胡說八道,這天氣哪里能濕?”冬季,最干燥不過了。
燕三郎耐心聽他絮叨,道了聲謝就轉身離開。
靳家又出事了,千歲一下就抖擻精神:“趕緊回去打聽打聽。”
這事兒已經在城里開始醞釀發酵,畢竟當天堵門看熱鬧的不在少數。人嘴兩張皮,燕三郎要打聽并不費勁。
何況,靳家老太最近是春明城的名人,曝光度很高。
燕三郎將其他人丟回春深堂,剛剛進城,迎面就遇上了風二爺。對方跟他打了個招呼,熱情滿滿:“許久未見,一起用飯如何?”
這會兒已過了飯點,燕三郎知道他只是隨口一說:“剛用過飯了,不若吃茶?”
“好。”風二爺欣然,立刻領燕三郎找到附近最好的茶樓,要了臨水的小軒入座。
小廝過來,接下兩人大氅掛好,再奉上暖爐熱茶。
“易水居很好,家里人都住得滿意。”風二爺汲一口茶水,愜意地長嘆一聲。大冷天里來一盅熱茶,最是暖心不過,“這幾個月太忙,一直沒來得及登門道謝啊。”
忙著吃喝玩樂么?燕三郎笑了笑,也不點破。當時風二爺從他手里以極優惠價格買下易水居,又說欠他一個人情,但宅子過戶以后,他就沒再跟燕三郎套近乎。這幾個月風家在春明城順風順水,基本立穩腳跟,風二爺就又開始舒心玩樂,聽說還是蘭香坊的常客。
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今回他恰好遇見燕三郎,這才又熱情起來。
男孩也不計較,人情冷暖,他看過太多,早不放在心上,只有白貓低低哼了一聲,甚是不屑。
燕三郎知道風家與官署走得近,最近還有人進去做事,與其命黃鶴從市井打聽,不如風二爺這里的一手資料,于是老實不客氣問:“聽說靳家又出事了?”
風二爺笑了:“你也關心這個?”
“靳大少原本要把蓮汀墅賣給我,那宅子都帶我看完了,靳家老太太沖進來坐地起價,硬生生攪黃了。”
風二爺聽男孩說得有趣,不由得大笑。他也知道燕三郎在幾個月前努力囤積美屋大宅,蓮汀墅是棟好宅子,雙方發生這樣的交集毫不稀奇。
“那老婆子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奇葩。”風二爺感嘆道,“靳大少死了以后,她天天去涂家門前罵街,一罵就是兩個時辰,中氣十足,水都不用喝一口。”
燕三郎嗯了一聲:“聽說涂家外街上原本有一條青石,放了多少年都是給人歇腳用的,老太太也坐在那里開罵;這樣罵了幾天,涂家把石條搬走了,希望她沒地方坐就不來了。”
“是極是極,有這回事!”風二爺連連點頭,“哪知道這老婆子第二天就自帶板凳過來,變本加厲罵了三個時辰。”
說到這里,兩人都是莞爾一笑。
靳老太認定兒子是被涂家所害,又找不到證據告不了官。她申不了冤也定要出了這口氣,于是天天揀人最多的時候,站在涂家正大門外的十字街上叉腰大罵。
最寶貝的兒子已經死了,靳家老太生無可戀,并且也是無所畏懼了。
涂家當然不想吃這樣的虧。
她要是再年輕二三十歲,涂家肯定二話不說就使人拖下去揍一頓。可是靳家老太年紀大了,萬一有了閃失……因此涂家總管也只敢派人架她離開,靳家老太自個兒還能溜達回去接著開罵。
這樣罵過了一天又一天,涂家在春明城也徹底出名了,連市井孩童都無不知曉。羅應亭就在泯廬開過涂云山的玩笑,說他家門比過年還要熱鬧。
涂云山再好的涵養,那時也快繃不住臉色。
實在是,丟人丟大發了。
若是在家鄉木絲礱,涂家至少有一百種辦法讓靳家老太閉上嘴。可是在春明城,這里還不算是自家地盤,還不能肆無忌憚。并且涂家初來乍到就樹大招風,明里暗里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住,靳家老太只要有個三長兩短,誰都會往他們身上聯想。
那種惡名,他們不想背。
所以直到這次事件發生之前,連千歲都替涂家憋屈,想不出涂家趕走這塊狗皮膏藥的好辦法
:“靳家老太太要加油啊!”給涂家多刷點知名度,畢竟黑紅也是紅啊。
“那么現在又是怎么回事,我聽說官署都出動了。”
官方出面,那就不是涂家循私仇了,至少明面兒上不是。燕三郎和千歲都覺好奇,不知涂家是如何辦到的。
“根源還是出在靳大少身上。”
死了好些天的人了,還能興風作浪?燕三郎目光游移,和趴在邊上的白貓對了一眼。
風二爺抿了一小塊綠豆糕,再喝茶潤喉:“靳大少死后入葬順利,但在他墳邊倒斃的動物越來越多,起先只是雀鳥,后來聽說連野狗都死在那里,還是六七頭。他葬的地方離官道不遠,有人看見了就去報官。”
“一回兩回就算了,后面有人報說禿鷲也死掉的時候,官署終于坐不住了,差人掘墳看個究竟。這一挖之下——”風二爺嘖嘖兩聲,“靳大少才死了幾天哪,居然就腐得不像樣子,連棺木都爛了。”
“腐爛了,這種天氣?”燕三郎奇道,“現在可是滴水成冰。”什么東西放在戶外不會被凍得硬梆梆?
“就是這么反常。”風二爺搓了搓手,“官署趕緊叫來仵作驗尸,結果一驗之下就說可能是疫疾!”
燕三郎臉色微變:“疫疾?是肆虐千食國的疫疾嗎?”
“仵作也不是千食國人,不敢確定,于是請了刑家和涂家來看。”哪怕知道這包間的私密性很好,風二爺也是下意識壓低了音量,“兩家都認定,靳大少感染的,就是死人無數的疫疾!”
燕三郎微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