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先生說她來晚了。
寧姒猜想,他應該是毀了紅玉殘留的記憶。可他不知道,寧姒假裝落水之前,就已經潛入紅玉識海。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她之所以沒有立馬把紅玉‘送走’,一來是舍不得自己本就為數不多的靈力,二來是紅玉的存在,能成為其他想打撈令牌的人的阻力。
至于落水,則是迷惑敵人的計策。
小紅小綠認為她被妖邪迷了,那她就勉為其難配合一下。
看到趙老爺領著人跑來,她估算著時間,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跳進湖里。
嗆了水,挨了凍,結果反被那個茂先生下套,她都忍不住擔心自己的智商。
幸運的是,她的小命還在。
看起來已過花甲之年的老翁,白胡子擰成一股小辮,稍微有點謝頂。穿著再普通不過的青布短衫,身上有一股韭菜雞蛋的味道。
走到寧姒面前,一根根拔掉她臉上的銀針:“小姑娘,靈術沒到家啊!”
這是個高人,看來就是他救了自己。
寧姒嘴角抽了抽,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兒上,沒有懟回去。
趙老爺等人已經被黑衣人全部制服。
別看人數差距懸殊,黑衣人各個都是以一當十的高手,趙府那群烏合之眾,根本不夠看的。
季三已經安排人下水打撈令牌。趙老爺急得滿頭大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焱鐵令被撈起來。
刀架在脖子上,哪里有他發表意見的份兒?
下屬將焱鐵令交到季三手里,寧姒立馬沖他伸出手,手心向上。
“你說過,在確認你的立場之前,這個先歸我保管。”
雖說寧姒并不想接手這塊燙手山芋,也不想攪進什么國家大事。但既然知道事關重大,就沒辦法置身事外。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令牌實在太重要,萬一真的引發戰亂,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也說過,前提是你先拿到。”
季三直接把令牌揣進懷里。
寧姒知道,令牌的事就算告一段落。她要是想從季三手里拿走令牌,恐怕得再跟老天借十條命才行。
但合作還沒結束。
“我的事還沒完,阿虞她們我暫時不能還給你。”
季三攜眾黑衣人融入濃濃夜色。
“請便。”
寧姒手腳還在發軟,但已經恢復些許體力。
阿虞的匕首橫在趙老爺脖子下方,家丁護院將兩人團團圍住,無一人敢上前。
寧姒接過匕首,一腳把趙慶踹倒在地:“說,把我們大小姐藏哪兒去了?”
趙老爺一身狼狽,坐在地上,不懼反笑:“你不是很厲害嗎?那么小的令牌都能找到,還能找不到一個大活人?”
寧姒氣得鼻孔冒煙,但很快換上笑臉。
明明是一張盛世美顏,卻讓趙老爺脊背發涼。
“你……你想干什么?”
寧姒蹲下身,用匕首拍著他的臉。
“別擔心,我是文明人,很講道理的。吶,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用這個,把你扎成馬蜂窩。放心,我不會扎你致命的地方,所以你不會死。”
趙老爺打了個寒顫:“……那二呢?”
“二嘛,就是我現在去找令公子,我相信他應該就在府里的某個地方。”
有紅玉這個前車之鑒,趙老爺肯定對陰靈有一定了解。為了讓他了解得更清楚,寧姒又專門做了一番解釋。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剛才這位老人家,把紅玉送走了。我說的這個送走啊,不是輪回轉世,而是魂飛魄散。為什么呢?因為她殺過人,沾了血,無法再入輪回。不過你放心,令公子是可以入輪回的,說不定你再生個兒子,就是他轉世呢!”
“你到底想說什么?”
趙老爺已有猜測。
茂先生說過,她是個靈士。
“我就是想問問,趙老爺愿不愿意用大小姐,來換你兒子投胎轉世的機會。”
趙慶的手死死握緊。
寧姒繼續補充:“你不愿意也沒關系,我不介意當著你的面再演示一遍,什么叫魂飛魄散。”
又回頭對白須老者說:“這次不用勞煩老人家,我親自來就可以。”
當然,寧姒不會告訴他,萬事有因果,一旦卜靈師強行渡滅普通陰靈,會遭報應。
至于是什么報應,那得看老天爺的心情。
趙慶把頭別開,望向幽深的明巖湖。
“你少在這兒嚇唬我。人死如燈滅,魂歸碧落黃泉,你還能追到地府去不成?”
“是嗎?那……令公子是怎么死的呢?還有紅玉,她滿身怨氣追殺大公子的時候,趙老爺也在場吧?”
趙府眾人對明巖湖和秋水樓頗為忌憚,可見知道橋上的就是紅玉。可憐紅玉姑娘受辱身死,卻還要背負與人私奔的臭名。
思及此處,寧姒憤恨難消,又往趙慶身上踹了一腳。
卯時三刻,趙公子出殯。
天剛灑亮,啟明星掛在天邊,因天光映襯而顯得有些黯淡。魚鱗狀的云朵在東方鋪開,預示將會有個大晴天。
引魂幡在前,棺槨次之,送行人在后。趙夫人哭聲哀怨,痛不欲生,趙老爺面色蠟黃,表情呆滯,由管家攙著,像一具失了魂的提線木偶。
其他送殯親友大多靜默肅穆,有小部分交頭接耳。
“所以說這人啊,那么大的家業有什么用?連個后人都沒有。”
“此話言之過早,死了一個,還可以再生嘛!”
“話是這么說,生了不還得重頭養,多耽誤工夫。”
“這點工夫都不想耽誤,那就只能絕后了。”
“所以說啊,人生在世,還是不能造太多孽。這報應來了,誰都躲不過。”
寧姒避進小巷,等送殯隊伍全數通過后才從巷子里走出來。
“走,小姐請你吃芝麻香餅。我上次和侍香去吃過,味道可好了。”
她拍著喜寶的肩膀,往逐漸熱鬧的街市走去。
“小姐你帶錢了嗎?”
“不是有你嗎?”
“可是你說你請客……”
“咱們不是一家人嘛,小姐請客就是你請客,你的錢就是小姐的錢,懂了么?”
“……哦!”喜寶撓頭。
好像很有道理,可是怎么感覺有哪不對勁呢?
買了芝麻香餅,兩個人又是坐在石橋的階梯上吃。
寧姒想起上一次和侍香一起坐在這兒吃芝麻香餅,明明就是幾天前的事,卻遙遠的像是上輩子。
喜寶吃的津津有味,沾了一嘴的芝麻粒。
“小姐,我們為什么不跟大小姐她們一起坐馬車回去啊?”
寧姒一夜未歸,喜寶擔心得一晚上沒睡。雞叫時寧姒回來,跟她說回家了。
然后,她一出門就看到臉色不太好的寧溪,左右攙扶的侍香阿錦,以及板著臉的阿虞姑娘。
大家一起離開趙府,用馬車將大小姐等人送走,她們倆卻沒有一同回去。
寧姒把最后一口芝麻餅塞進嘴里,拍掉身上灑落的芝麻,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因為,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