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芳菲,玉蘭花枝頭俏。
勝雪的花瓣落在窗臺,馨香陣陣。
燕瑤睜眼凝望,熟悉的雪青帳幔令她紅了眼眶。她記得,這帳幔應在她的閨房……
一睜一閉眼后,不是該到地府?
“主子醒了?”丫頭的聲音含糊不清,似嚼著東西。
她轉眸一瞥,只見丫頭赤芍的兩腮快速鼓動,嘴角殘留肉汁。
赤芍彎眉大眼,長得喜慶,頭頂兩發苞卻繚繞一股淡淡的白氣。
燕瑤震驚能看懂——白氣呈線狀,到了某個節點大起大落形同波浪。換言之其當下的生活平淡勞碌,十六歲后有血光之災。
“主子你怎么了?婢子臉上有東西么?”赤芍一抹便抹到嘴角殘留的肉汁,霎時面紅耳赤。原來偷吃沒有擦嘴,難怪主子像見鬼了一樣……
燕瑤漸漸回神。“睡著有點糊涂,現在是哪一年?”
“今年是靖德四十二年。”
一字一句宛如雷擊。燕瑤心如刀割地盯著赤芍,前世這心腹丫頭重情重義,在她被誣蔑通奸時奮身護主而死。
而她不久在江家那渣滓面前穿心自殺,沒想到一閉一睜眼回到及笄之年。
一刀穿心的痛猶在。
“赤芍,拿鏡子來。”
赤芍不敢耽擱,拿來一面銅黃菱花鏡。
握柄子的手微微發抖,鏡中人秀雅嬌柔,膚晶瑩如玉、眉似新月;水杏般的眸子宛如山澗清泉,飽含少女的純真,連自己也勾起保護欲。
然而她頭頂繚繞著黯淡的粉紅氣霧——命犯桃花劫,并且是一朵巨大的爛桃花!
“主子嬌滴滴能捏出水來,花婆婆說凡男子看見主子必定我見猶憐……”菱花鏡遮擋了燕瑤的表情,赤芍自顧自地夸自家姑娘。
說著她頓了頓,細眉倒豎。
“主子,說起這個婢子替你不值!最近坊間流傳大老爺皮膚黝黑,虎父無犬女,大老爺的千金一定人黑貌丑。真是可惡,不知道哪個小蹄子詆毀主子的名聲。主子……”
赤芍探頭一看,忽見自家姑娘翻白眼。“主子怎么了,不要嚇婢子啊!”
燕瑤定了定神,發誓要狠狠折斷這朵爛桃花!
前世她嫁入江府后過得尚好,然而那渣滓高中狀元后進了翰林院,一路扶搖直上;升官后娶側室和納妾,理由是她蛋沒有生一個。
又過幾年她被誣蔑與漢子通奸,受盡江府冷眼和外面的詆毀。兩心腹丫頭先后死去,心灰意冷的她在渣滓面前自殺,讓他掏心看清楚她心里是不是有別人。
她痛的不是渣滓薄情,而是損毀了爹爹和哥哥的名聲。
興許上天垂憐,賜給跨過鬼門關的她一份厚禮。既然能看到每人的氣運,她更有信心改變將來的悲劇。
她悠然伸懶腰。
赤芍目瞪口呆。
伸懶腰?
主子素來乖巧文靜溫柔、所有優點集一身,怎么會做出如此隨意的舉動?她狠狠捏一把臉蛋,哪知疼死了。
“你做什么?”燕瑤狐疑嗔怪,“對了,你剛才偷吃了什么?”
“啊?呃……就是那個……花婆婆送來給主子的午飯剩少許……婢子只是夾了一塊小小的肥肉……肥肉太油膩主子不合口味……所以呃……”
赤芍說著肚子打鼓。
燕瑤桃腮帶笑。“我逗你玩的,下次你想吃就夾一些到小碗子里,吃完記得擦嘴別讓花婆婆知道。”
這丫頭嘴饞,她亦不責怪因為她們盡職盡責保護自己。
“嚇死婢子了!”赤芍吐著舌頭拍胸口。
言談間有人敲門。
赤芍問是誰,原來是另一個心腹丫頭青黛回來稟報。“主子,江府攜長子上門拜訪大老爺,老夫人讓主子到廳子坐一會。”
燕瑤眼神轉冷,淡漠地哼一聲。
前世今天,那渣滓隨父親上門拜訪,對自己一見鐘情然后提親。
呵呵,今生想提親?她不樂意!
赤芍沒有注意燕瑤的冷臉,問青黛:“其他姑娘也出去面客了?江府長子是不是人稱汴京美男子的江大公子?”
青黛咳一聲點頭,用眼神提醒赤芍矜持。
可惜神經大條的赤芍滿心歡喜,“主子,聽說江府大公子俊美無雙,婢子替你梳妝一番,把其他姑娘比下去!”
“咳!”青黛瞪眼,“赤芍你越來越沒規矩。”
“婢子以事論事,尤其聽不得坊間傳言!敢說主子丑,婢子要把胡說八道的人揍成豬頭!”
燕瑤不為所動,淡淡說一句不見。
“什么?”兩丫頭以為聽錯。江府拜訪的是大老爺,作為大老爺的千金,主子怎能不見一見客人?
主子今天果然不尋常。
“主子莫不是發燒?我喊花婆婆來!”
燕瑤慢悠悠地喊住赤芍。“不見就是不見,長輩會客干小輩什么事?”
前世她很傻很天真,以為江府拜會是偶然。實則江老爺乃四品秘書監,這管理文書的職位難以再高升,只好將仕途的希望押在長子身上。
她爹是三品順天府尹,做親家百利無害。
她又伸個懶腰,不現身對方奈她何?
“主子,會不會不太好?若老夫人問起……”
“你就說我染了點風寒,困著呢。客人總不會為難一個病人,對吧?”
嫣然的笑容百媚生,但在兩丫頭看來顯得毛骨悚然。
青黛不再多言,回廳子復命。
“主子真的染了風寒?”
燕瑤真想一戳赤芍的小腦瓜。“誆他們的。你幫我找兩套男裝來,別讓其他人發現。”
“男、男裝?主子肯出門了?”赤芍兩眼發光,又興奮又疑惑。
待青黛回來,燕瑤吩咐她跟蹤江府大公子——那渣滓常與友人去酒館,幾天內必去一次。
“主子,婢子錯了!”赤芍忽然驚呼,“婢子以為主子對江府大公子不感興趣,原來主子打算跟江府大公子私會!”
正在喝茶的燕瑤差點噴,佯作生氣斜睨。“胡說什么,快幫我把曬好的花干收回來和找男裝。”
赤芍笑著出去。
燕瑤細細品茶,醇香留唇齒。
今世她要先毀渣滓的名聲、斷了他提親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