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一、前篇:神童

更鼓才過二更,建康城正籠罩在濃濃的夜幕之中。打更人一路敲,一路瑟縮地緊了緊身上的袍子。

忽一陣陰風,從他后脖頸鉆過去,驚得他打了個冷戰,警惕地四處張望,嘴里還念念有詞,“福生無量天尊,三清真人保佑,妖魔鬼怪無侵無擾。草民一介更夫,敲更乃是本分,無意攪各路神仙清夢,如有冒犯,還請恕罪!還請恕罪!”

更夫一邊不停說著“還請恕罪”,一邊轉過了前面的二道巷。可他前腳還沒落地,一聲凄厲地鬼叫就從地下竄出,直鉆耳膜。

一聲接一聲,鬼叫聲越來越尖銳!伴隨著鬼叫聲,就連更夫腳下的地面都跟著顫動起來!

“鬧鬼啦——!!!檀府鬧鬼啦!!”更夫一聲慘叫,連滾帶爬地出了巷子!仿佛那厲鬼就在身后追他,嚇得他連頭都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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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們聽說了沒有?檀府昨夜又鬧鬼了!”

“聽說了!聽說了!那慘叫聲連隔壁胡同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把更夫都嚇病了!”

“這鬼怎么如此厲害?檀家道士請了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怎么就降不住呢?!”

“誒,你們說,檀府那位將軍,在戰場上也是能將敵軍殺個對穿的,這么重的殺氣,怎么就鎮不住那邪祟?”

“你懂什么?殺氣重,怨氣才重!聽說檀家那獨女就是被這邪祟纏了身,化成了妖女,傷了不少人呢!”

“我也聽說了!可那孩子不是死了嗎?一命抵一命,這邪祟怎么還不消停呢?隔三差五叫上一晚,聽得人寒毛都豎起來了!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誒!你們瞧,那個不是檀府的管事嗎?!往這邊來了!”

“快走,快走!免得染上晦氣!”

田叔背著竹筐,遠遠就聽見了這些人的話,卻只是默不作聲地進了旁邊的藥鋪。

掌柜見了田叔,面上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方才那閑話,他也是聽了一耳朵的。

“田管事來了。那都是些整日無聊,只會扯老婆舌的人,您可別跟他們計較。”

“無妨,”田叔憨厚地笑笑,“我家將軍說了,清者自清。”

“要我說,你們干脆搬家算了。檀將軍在朝中也是步步高升,置換處新宅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田叔似有似無地“嗯”了聲。搬家是絕不可能搬家的。哪怕是房子都塌了,檀家也不會離開那處宅子。

掌柜見田叔沒有接話的意思,便訕訕地轉了個話題道:“今日又是買傷藥?”

“嗯。”田叔這次嗯得很清晰。

掌柜也沒多問,轉身去抓藥,嘴里還不忘了阿諛兩句道:“檀將軍可真是從不懈怠,這日日練功還要真刀真槍的上,我這鋪子里的傷藥,多半都被檀將軍用了。”

田叔聽見了,卻沒答話。他不敢說,這藥根本不是給檀將軍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從兩年前開始說起……

兩年前的正月初八,檀府異常熱鬧。

檀家家主檀道濟自鎮壓了盧循暴亂后便平步青云,近日在朝廷上更被皇上大加贊賞,稱為肱骨之臣,可謂風頭正盛。

今日檀府設宴,請了同朝的大小官員,和民間有頭有臉的人物不下百余人。便是檀府門前的車馬,都排了長長的一大串。

朝中官員雖有眼紅的,也免不得巴結他。就連權傾朝野的中書監劉裕都攜同自己十歲的長子前來。

劉裕甫進門,檀道濟便大步迎了上來,兩人同為寒門出身,私下里便交情甚篤,此時檀道濟也不拘禮節,微微環臂施禮迎道,“劉兄,歡迎歡迎!”

檀夫人也自正廳的宴席走了出來,忙俯身施禮道,“貴客臨門,蓬蓽生輝。”

劉裕一擺手道,“誒,弟媳總是這樣客氣!豈不是與老哥哥我生分了?”

檀夫人含笑道,“劉中書與我家大人親如兄弟,自然可以無拘束些。妾身一介婦人,卻斷不能置禮節于不顧。”

檀夫人是七竅玲瓏心,平日里劉裕來府上,她也不似這般拘謹,此時刻意疏遠,無非因著府中尚有其他的官員在,她怕夫君得意忘形,失了分寸,被人抓住把柄。

檀道濟聽出了夫人話中的意思,談吐間便多了幾分恭敬。劉裕自是明白,也不多說什么了。

寒暄了幾句后,檀道濟親自引劉裕向正廳走去。

剛走到長廊上,便見女兒的劍童子墨快步向他們行來,那孩子往常都很沉穩,此時卻顯得有些焦急。

子墨見到檀道濟和檀夫人,立刻俯身行禮,支支吾吾道,“將軍……夫人……女郎她……女郎她……”子墨見劉裕也在,便有些猶豫。

檀道濟道,“劉中書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話就說。女郎怎么了?”

子墨點點頭,答道,“女郎的師傅今早與女郎辭別了。如今女郎在房中哭鬧不止,說要將軍幫著再把師傅請回來。”

檀夫人聞言不禁松了口氣,原本見子墨焦急,以為是女兒出了什么大事,原來只是那位師傅走了。檀夫人道,“夫君先陪劉中書進前廳吧,妾身去哄哄她便是。”

檀道濟輕輕點了點頭,語中頗有些遺憾道,“她的師父換了一個又一個,不是被氣走,就是被打走。這個是她自己非要認下的,原以為這次會不一樣,沒想到還是撐不過半年。也好,你先去瞧瞧。”

檀夫人方要施禮離去,卻被劉裕攔住了,他笑道,“女兒家,難免有些小性兒。滿堂的賓客正等著呢,女眷也都在,檀夫人怎好缺席?依我看,小孩子的事,還是讓小孩子去解決。”

他說著,扭頭看向自己身后跟著的長子劉義符道,“車兵,你跟去看看檀家妹妹吧,記得要把她哄開心了!”

劉裕是也武將出身,沒什么文化,幾個兒子的乳名也都是隨意用軍中常見的東西叫的,更不曾用心管教過孩子。

劉義符是家中長子,出世后沒像他父親一般打過仗,吃過苦,而是被下人們捧在掌心上長大,因此嬌生慣養,專橫跋扈慣了。

此時聽聞父親要他去哄個下臣家的女娃,他哪會甘愿。可又不敢正面頂撞父親,于是只能嘟噥了幾句,隨子墨向后院走去。

檀道濟和夫人互望了一眼,都猜出的劉裕此舉的用意。

劉裕也是心直口快的人,他朗聲一笑道,“哈哈,我這弟妹方才說咱們兄弟雖親,卻不能忘了禮數。可見還是親厚不夠,如今,我可是有心要親上加親呢!”說著目光掃了一眼后院的方向。

能攀上劉家的親事,怕是宮中的公主都求不來。如今劉裕竟屬意自家的女兒,兩人多少還是高興,一前一后將劉裕讓入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