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風試了下水溫,確認溫度合適,才擰了條帕子,小心又仔細地為檀邀雨擦拭,從臉頰到手指。
好幾次嬴風都差點沒忍住,想用力將邀雨臉上旳那些暗黑色的花紋擦拭掉,仿佛這樣她就會清醒過來。
這些花紋,跟他的雨兒一點兒都不相配。
然而嬴風清楚,這樣做除了在邀雨身上留下一條條紅色的印子,其他什么都不會改變。
嬴風摩挲著邀雨的耳垂,帶著一絲責備道:“聽老人說,耳朵硬的脾氣都倔。拿定了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先前還不以為意,如今看來,老人言果然還是要聽的。”
“魏軍昨日已到城下,叫了一日的陣。今早開始便每隔一個時辰就殺俘虜百人。奇怪的是,明明是拓跋燾那個瘋子下的令,可那些戰俘和城中的百姓卻都在埋怨你。你說氣不氣人?你要生氣,就醒過來,我陪你將他們挨個教訓一遍!要是還你不解氣,就教訓就兩遍,只要你肯醒來……”
嬴風輕柔地為邀雨整理額發,忽地眼圈一紅,“雨兒,你別這樣。莪真的害怕了……你之前沉睡時,
也不會這樣毫無反應。你還在對不對?還能聽到我說話是不是?”
可塌上的人依舊毫無反應。只剩微弱的呼吸和蓋幾層被子都冰冷的體溫。這讓嬴風時不時就得將手指放在她鼻下試探,
確認她還活著。
此時嬴風從懷里掏出一朵小花,別在邀雨耳邊,“樓外花開正好,我瞧這朵最合適你。你要是喜歡,
我們一同去賞花如何?無論你看中哪朵花,
我都為你摘來可好?”
“你就算是氣我騙過你一次,不對,
兩次……要不,
算三次……你別瞧我名聲不好,可勝在長得玉樹臨風,
又對你一心一意。如今檀將軍和謝夫人都同意了咱倆的婚事,
你可別想就這么一直混過去。所謂嫁雞隨雞……”
嬴風正自顧自說著,忽然感覺被角似乎動了動。嬴風正想檢查是不是被角被什么東西夾住了,就見云道生和秦忠志一同走了進來。
“女郎今日如何?”秦忠志邊朝嬴風作揖邊問。
嬴風看了塌上的人一眼,搖搖頭:“祝融已經連換了兩張方子,
依舊不見起色。前方戰事如何?”
秦忠志嘆了口氣,
“情形不大好。有崔將軍守城,
魏軍絕倒不能輕易攻上來。可他們只今天一日,
就已經殺了四百戰俘了。城中不少百姓都在想辦法逃出城,
都怕武都城破后也被魏軍抓去做戰俘。”
嬴風大約猜到了,平靜道:“趨利避害,
乃人之常情。也怪不得他們。”
秦忠志自然也清楚,
只是有些氣惱道:“若不是城中有人存心煽動,百姓們也不會這么亂作一團。如今百姓還只顧著自保,
若是有人鼓吹將女郎獻出去求和,到時女郎就真的危險了。”
嬴風蹙眉,
“暗中慫恿攔截我們馬車的人還沒找到?”
秦忠志搖頭,“某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能用的人都上城墻了。這些人又極善隱蔽,某實在尋不出合適的人選處理此事,
這才來請嬴郎君相助。”
嬴風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邀雨。他相信,
若不是事出緊急,
秦忠志不會來尋他。可他私心里并不想離開。
若事情真的失控,他在邀雨身邊,
至少能保住她的安危。
云道生看出嬴風的猶豫,
勸說道:“此處還有我與祝融,若事情有變,
我會第一時間釋放信煙告知師兄。”
嬴風抿了抿唇,想到子墨也在守城,
便點頭同意了。他拍了拍云道生的肩膀道:“你們要寸步不移地守著她,直到我回來,
絕不能離開半步。”
云道生點頭,“定然如此。”
嬴風又看了眼塌上的人兒,
這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
“我去去就回。”
秦忠志看著嬴風越窗而出的背影,感嘆道:“嬴郎君對女郎倒是真的用情至深……”
他邊說邊轉過身,
打算看一眼邀雨再回去處理政事,卻愕然發現檀邀雨正直挺挺地坐在床上,
把秦忠志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女郎!您醒了!”秦忠志張嘴就要喊嬴風回來。
“不要叫他……”檀邀雨的聲音嘶啞,但字字清晰,瞬間就讓秦忠志閉了嘴。
“師姐,”云道生上前抓了個軟墊給她靠著,
讓她將身子放松下來,
低頭就發現邀雨手中拿著一朵小花,
便疑惑道:“師姐醒了多久了?”
檀邀雨不答,眼睛只盯著那朵花。
秦忠志哪里還顧得上花不花的,一臉喜慶道:“醒了就好!女郎可真是嚇人不輕,您既已恢復神智,便趕緊控制住這內力虛耗吧,再這么下去,您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檀邀雨依舊只看著那朵小花,用指尖輕輕轉著花莖,卻不發一言。
邀雨這一反常態的樣子讓秦忠志慌了,“女郎,您可聽得到?可還識得某?”
檀邀雨緩緩抬頭,
赤紅的雙眼又唬了秦忠志一跳,
他后退一步定住心神,
這才又緩緩靠近,
“女郎……女郎?”
檀邀雨卻像是沒聽見一般,又垂下頭去看手中的小花。
云道生輕輕拉起邀雨的手,
合目開始用內力念起清心咒。念了足足一刻鐘,卻依舊不見檀邀雨有絲毫反應。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手里那朵小花。
云道生轉到床榻另一側,正面對著邀雨,像是哄孩子一般輕聲詢問,“師姐,你可能聽見我說話?”
檀邀雨不動。
“師姐可要吃些東西?自你昏迷,已經幾日未曾進食了,你肚子餓不餓?”
檀邀雨依舊不動。
秦忠志可沒云道生那么好的定力,他立刻轉身道:“我去尋嬴郎君回來!一定是他說了什么讓女郎醒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挪動一步,胳膊就被檀邀雨死死抓住!疼得秦忠志“嗷”地一聲叫,半截身子都疼麻了!
可檀邀雨就像是沒有任何察覺一般,手上的力氣沒有絲毫減弱。
云道生握著邀雨的手也跟著緊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平靜下來,安撫邀雨道:“師姐是不想見嬴風師兄?那便不見。我向你保證,秦相絕不會將你醒來的事告訴嬴風師兄。如此可好?”
隨著檀邀雨漸漸松開的手,云道生和秦忠志各松了一口氣。
“既然師姐已經醒了,即便肚子不餓,也吃些東西,才能多恢復些體力。”云道生沖秦忠志道:“有勞秦相去看看祝融的藥可煎好了了。若是好了,便同吃食一并送來吧。”
云道生一邊說,一邊留意檀邀雨的反應,可檀邀雨卻又像方才一樣,只知道盯著那朵花看,別的多一個動作都沒有。
看來師姐并不排斥與其他人見面,只是唯獨不想見嬴師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