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宜寧被嗆得拼命咳嗽,好在被她救出來的燕婷貞并無大礙,因為之前就暈過去了,反而讓她只是吸入了少量的煙,這會兒早已被救醒了。
但明顯還很虛弱,神智也不是很清醒。
燕肯堂趕到彌勒殿的時候,衛宜寧剛剛把燕婷貞救出來。
他見自家妹妹性命無憂,趕忙上前給衛宜寧道謝。
“衛小姐,你對舍妹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不忘。”燕肯堂說著一揖到地,語氣萬分懇切。
“七少爺多禮了,”衛宜寧因為吸了幾口濃煙,嗓子已經啞了,一邊還禮一邊說道:“我不過是恰好趕到了而已,是九小姐福大命大。”
她從不認為救人是為了得到回報,她只是習慣了勇敢面對災難和意外。
燕肯堂心中對她敬佩又感激,衛宜寧身為女子卻如此勇敢,這樣的膽量就連須眉男子也未必具有。
更何況倘若今天是某個男子救了他妹妹,雖然說生死關頭顧不了許多,但好說不好聽,終究于燕婷貞的名節有虧。
細細的說來,衛宜寧于燕婷貞不單是救命之恩這么簡單。
偏偏衛宜寧一派淡然,全然不放在心上。如此氣度,實在令人心折。
燕肯堂見她衣袖裙裾都有被火燒過的痕跡,臉上也蹭了好幾道黑灰,但那一雙濃郁明眸卻生生壓住了滿身狼狽,柔和清嫵,似有深意。
燕肯堂不禁莞爾,他太喜歡這雙眼睛了,無關風月,是純粹的欣賞。
他的笑高雅雍容,不帶人間煙火氣,就如他身后的那株妙法菩提樹,只需輕輕地舒展婆娑,就會滿院生香。
衛宜寧自認不花癡,卻也險些被燕七公子的一笑迷惑了心神。
一笑傾城的不單是李夫人,燕七公子同樣也能。
衛宜宓的指甲摳斷在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得到燕七公子感謝和笑的本該是自己,倘若自己再堅持一下的話。
偏偏,這次又便宜了衛宜寧!
她不甘心,恨不能沖上前去甩衛宜寧幾個耳光。
衛宜寧感受到了她裹挾著濃濃恨意的目光,并不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
關于衛宜宓的計劃到了此時她已經完全清楚了,不禁在心里說一句真蠢。
衛宜宓大約是想把自己救韋應爵的事照搬一下,并且還自作聰明地放了火。
但她實在是高估了自己,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
火不會因為是誰放的就偏袒誰,衛宜宓一定是在里頭撐不住了,最后關頭選擇了獨善其身。
就憑她那身縛雞之力還想在火場里救人?能夠逃出來已經算她命大了。
衛宜寧知道衛宜宓把自己支走,是不想讓自己搶她的功勞。
她看到這里失火,基本上就明白了衛宜宓的計劃。
倘若衛宜寧夠心狠,她大可以不去救人,燕婷貞如果被燒死,燕家是絕不可能放過衛家的。
就算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一定會遷怒衛家,畢竟佛殿里除了燕家主仆就剩衛家人了。
失了火,衛家人都逃了出來,燕家人卻燒死在里頭,任誰也難免不多想。
這種理不清的事情最能結仇,因為就算告官也審不清,衛家人決不肯認罪,而燕家人又會覺得九小姐死的不明不白。
燕家子弟眾多,就算老一輩的不追究,小一輩的又怎么肯咽下這口窩囊氣?
智勇公府已然是一艘破船了,若是再和燕家杠上,只怕很快就要傾覆。
倘若衛宜寧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她只需站在一邊看熱鬧即可,然后看著事情一步步發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算衛燕兩家斗得天昏地暗,也不會把她卷進去。
因為計不是她設的,火不是她放的,一切都是衛宜宓咎由自取。
衛宜室衛宜家是幫兇,一轉身就極有可能陣前倒戈。
畢竟她們和包氏母女有仇,絕不會心甘情愿的替衛宜宓背黑鍋就是了。
繞是如此清楚明白,衛宜寧還是毫不猶豫地地沖入火場救人,因為燕婷貞是無辜的,衛宜寧一定要報仇,但不愿有無辜的性命被犧牲掉。
倘若心中只剩下仇恨,那么人和禽獸又有什么分別呢?
衛宜寧自問還有良心,她不想變成野獸。
燕婷貞小聲啜泣著,燕肯堂走上前把她護在懷里安撫道:“'貞兒別怕,火已經滅掉了。”
“七哥,”燕婷貞悲戚難言:“明月她為了救我丟了性命,她——”
“明月的尸體已經被抬出來了,”燕肯堂的眉宇也染上了落寞:“我會厚葬她的。”
“七哥,”燕婷貞珠淚泠泠,蔥白十指緊緊握住燕肯堂的衣袖,說道:“我真是沒用,如果不是我昏倒了,明月就不會送命。”
衛宜寧同情地看了一眼燕九小姐,這個女孩子雖然極其膽小,但她不逃避責任,懂得感激,就這一點足夠衛宜寧對她心生好感。
“看來這次救的人很值”,衛宜寧在心中自語:“這個燕九小姐還不錯。”
衛宜宓此時一瘸一拐走過來安慰燕婷貞:“婷貞妹妹,都怪我沒用,當時我盡了力也沒能夠救你出來。好在我喊了眾人來救火,你沒什么事就好,我就知道你是福大命大之人。”
衛宜室衛宜家也趕緊走過來,左不過是說些安慰的話。
燕肯堂不想深究這件事情,幾個女孩子在佛堂拜佛,不小心失了火,能夠逃出性命就已經是萬幸了,此時若還去追究誰的責任,就顯得太刻薄了些。
于是他主動把責任都攬過來,對相國寺的住持說:“方丈大師,這里的一切損失都由我家來賠償。還請寺里的諸位高僧給明月做法超度,也好叫她早離苦海。”
主持方丈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說道:“七公子心懷慈悲,老衲佩服,這位忠仆的后事我們會虔心為她超度的,公子放心。”
當即就有燕家的仆人去買棺槨裝殮明月的尸首,衛宜宓心虛不敢多看,跟著衛長安回府去了。
只是她到底心有不甘,憑什么她辛苦搭的臺,倒叫衛宜寧唱出了彩?
“真是豈有此理!”衛宜宓越想越憋氣,她此時完全沒有自責之心,滿心氣憤自己的好事被破壞了。至于那個死了的丫鬟,只怪她命短,自己又沒想要燒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