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歸

第一百三十章 惡犬攔路

秋高氣爽,草木扶疏,正午的驕陽直晃的人睜不開眼。

智勇公府的花園子里,一群丫鬟正在嘻嘻哈哈的蹴秋千。

這些十幾歲的女孩子們大多數時候都要陪在主子身邊,就算不干活也要規規矩矩的,只有正午這一會兒,主子們都在午憩,她們才能出來透一口氣。

這花園離各主子的住處都遠,所以就成了丫鬟們玩鬧的好去處。

此刻,一個丫鬟立在秋千上,下面一群人眾星捧月般圍著她。

“你們倒是使勁兒啊!都沒吃飯嗎?”秋千上丫鬟似有些不滿意蕩得不夠高,她可是蕩秋千的一把好手。

她站在高處眼睛又尖,看到有人打那邊走了過來,平頭小臉,細瘦的身條,是五姑娘的丫鬟春嬌。

“真是冤家路窄!”秋千上的丫鬟薄嘴唇微掀,她的眼睛偏圓,眼尾很深且微微上挑,是一雙雉眼。

微微瞇起來的時候,就顯得很陰刻。

其他的人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都看到了春嬌。

丫鬟們雖然都是奴字輩兒的,但其實也分三六九等。

像秋云這樣的一等丫鬟,又是陪在當家主母身邊的,身份地位自然高。

春嬌也是一等丫鬟,可她伺候的是五小姐,在眾人的眼中自然比不上秋云了。

不過也有幾個老實本分的,知道這個秋云雖然進府的時間不長,但最是抓尖要強臉酸心狠的,就想替春嬌說句好話:“咱們都在一個府里頭,彼此又天天見面,還是算了吧!”

又有人說:“這五姑娘別看無父無母,卻是老太太跟前最受寵的。鬧得十分難看了,也不是好開交的。”

秋云聽了,卻是火上澆油一般,冷哼道:“我呸,她算什么主子?不過是夫人心善,收留了她。那個春嬌開口閉口的說什么五小姐是咱們府里的功臣,真虧她說得出口!我都替她臊的慌!”

“秋云姐姐你還不知道吧?這五小姐可有錢呢!我聽府里的婆子說起,當初擎西王韋家可送了她不少值錢的東西,這五小姐出手也大方,別說眾位主子,就連跟她的兩個丫頭,也被賞了好幾尺的妝花緞子呢!”另一個新來的丫鬟說,語氣中滿是羨慕。

“沒錯,我見過的,”另一個在府里服役多年的三等丫鬟說道:“那料子可真好看,像一片彩霞似的。要是能做成嫁衣穿在身上,讓我立刻死了都值。”

秋云的眼睛忍不住轉了轉,沒想到春嬌手里還有這樣的好東西。她姐姐秋霞就要出嫁了,婆家是南門外種桂花的,比自家要富裕些。

秋云的娘也是個好臉面的,一心怕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受欺負,緊著在嫁妝上使力。

可自家就那么些家底,還有個兒子沒娶媳婦,能置辦的嫁妝也有限。

秋云最像她娘,她如今進了公爵府,便恨不得在臉上寫上“智勇公府主母之婢”幾個字,好叫人們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早已稟明了包氏,過些日子要回家一趟。

大戶人家都會一月給仆人一兩天的假,智勇公府也不例外。

“要是我回家的時候能帶回去那妝花衣料給姐姐做嫁衣,那藤家還不得像迎菩薩一樣把我姐姐迎進門去?”秋云心里想得美極了。

春嬌經過這里可不是為了玩兒,她要去漿洗房,取屋子里送洗的桌圍椅袱。

她是一等丫鬟,本不必做這些瑣碎的活計。但因為想著送洗的都是些零星小件,若是派別的丫鬟來,不經心就會丟了掉了,還是她自己來比較好。

她也看見了秋云等人,想著之前和她拌過嘴,自己又不想再生事端,因此就故意低了頭,準備悄悄走過去。

見她這副樣子,秋云就越得意。

看來之前夫人敲打衛宜寧的話分明起了作用,自己只需要在夫人面前說上那么兩句話,她們主子奴才就只有受著的份兒。

難怪人們都說,寧為大家奴不做小家女。羽毛雖輕卻插在令箭上,自己上前跟春嬌索要妝花緞,不信她敢不交出來。

“你們把她叫過來,”秋云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大伙兒都在這,她裝什么看不見呀!”

于是就有人開口喊道:“春嬌姐姐,過來玩啊!”

春嬌只得站住了腳,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客氣的說道:“不了,我還有活沒做完呢!你們玩兒吧!”說著抬腳就要走。

秋云見她如此,不由得恨了一聲,從秋千上下來,直奔春嬌走了過來。

春嬌見她來勢洶洶,心里邊也直打鼓。主要是她不想連累五小姐,再出現因仆責主的事情。

“春嬌,你這是要去干嘛呀?”秋云站在春嬌面前,趾高氣揚的問。

春嬌不想再起爭端,便忍著性子回答她:“我要去趟漿洗房。”

秋云似笑非笑的問:“明人不說暗話,我聽說你手里有塊妝花緞子,我姐姐下個月就要出嫁了,你能不能先勻給我?等以后我找機會再還給你。”

春嬌聽她這么說,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那妝花緞子她原本是留做自己嫁妝的。

但幾個月前,娘叫銀鎖哥捎口信給她,說弟弟要上學,沒有像樣的束脩。她爹想要謀個北門樓打更的差事,也沒像樣的禮物送人。

春嬌無法可處,只能忍痛把那幾尺妝花緞子叫銀鎖哥拿了回去。

如今秋云開口問她要,她哪里還有了?

“以前五姑娘的確賞過我幾尺,”春嬌如實說道:“可我已經給爹娘拿回去了。”

秋云聽她這么說,馬上就認定了春嬌是在撒謊,她就是不想給自己。

“你這是糊弄鬼呢?!”秋云臉上掛了霜,她的膚色微黑,但長得并不難看,單手叉腰,另一只手指著春嬌的鼻子就罵:“好好的給你個臺階下,你卻這么不識抬舉!你仔細著吧,咱們走著瞧!”

說完氣沖沖的轉身去了,那些圍在她身邊的丫鬟也呼啦啦的跟著走了。

下人之間爭奪的利益雖然渺小如芥,但殘忍的程度卻并不遜色,就像是為糕餅渣掐得昏天黑地的螞蟻。

“不知死活的東西!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秋云邊走邊在心里恨恨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