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嬌

第72回 裝的真像

圍觀眾人齊聲發出一陣驚呼。

錢家姊妹幾個三步并作兩步擠進人群當中。

云嬌身量不及她們,只能蹭在哥哥身旁,從人縫中往里一瞧究竟。

原來是那棺材周身捆著的有小兒手臂般粗細的麻繩,大抵是吃不住棺材的重量,最前頭一根竟從當間斷了開來。

麻繩斷了之后,那棺材頭子自然重重的砸向地面。

其時,丁氏正趴在棺材頭上哭的熱火朝天,只等著溫氏開口勸慰,她好就坡下驢。

她有些心煩,若是嫂子周氏今朝也能來送殯便好了,做戲總要有人一道一唱一和才好。

可惜周氏不屬錢老夫人的晚輩,輪不到她來送殯,只能躲在人群中煽風點火。

她伏在棺材上口中干嚎,半分也無防備,那棺材頭落下去,不偏不倚的砸便在了她左腳腳面上。

“啊——”

她只覺得腳上一痛,便慘叫出聲,腿軟的摔坐在地上,下意識想要抽回腳,可那棺材頭子壓在上頭,如何能抽的回來?

溫氏離她最近,登時嚇了一跳,心中連道僥幸。

接著去拉丁氏,口中關切問道:“你可沒得事?”

這般一拉扯,丁氏腳更痛了些,兩手抱著腿哀嚎:“別動!別拉我!我的腳!我的腳啊!”

鉆心的痛讓她涕淚滿面,這回倒是真的聲淚俱下了。

錢世海急的團團轉,也伸手去拉她。

“快,快抬起來!”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提醒了一句。

錢世海這才醒悟,連忙招呼眾人。

幾個姑爺與小廝們一同上前,合力將棺材頭子抬了起來。

丁氏總算將腳抽了回去,哭天喊地的坐在地上,這回不是她不肯起身,是確實起不來了。

“劉爺,這,這該如何是好?”錢世海也伸手扛著棺材一角,哭喪著臉看著扶松頭子,心中連道晦氣,這辦的叫什的事!

劉老漢活了一把年紀,還從來不曾遇見過這般事情。

龍杠與麻繩皆是由他備下的,這也是規矩,且在歸還這兩樣東西之時,主家皆是要給他用紅紙包點碎銀子或是銅錢沖沖晦氣。

若因這兩樣東西出了什么紕漏致使棺材落在了不該落的地面上,那主家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輕則一頓罵,重則一頓打,且他這扶松頭子定然是做不下去了的。

是以這龍杠與麻繩既是他的搖錢樹,又是他的命根子。

他以此為生,對這兩樣東西看的極重,每日都會查驗幾遍,若有不妥便及時更換,確保使用時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今朝這跟麻繩是清晨剛取來的新繩,照理說不該斷的,怎會如此?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劉爺?”錢世海見他呆愣愣的站著,也不開口,不由催促。

“我去,我回去取。”劉老漢醒悟過來,連忙擠出人群,飛奔了出去。

“你快些,別耽誤了時辰!”錢世海瞧了瞧日頭,心中焦灼。

這看好的入土時辰,只能提前不能推后,否則恐會殃及子孫后代。

劉老漢心中暗暗叫苦,他發誓,他活了大半輩子,從來都不曾哪次同眼下一般跑這么快過。

錢香蘭扶著丁氏,看著她腳腫的將鞋面撐的老高,一張臉因為疼痛都已經有些扭曲了,不由得心疼不已。

便算是平日里再怎的心中有抵觸,這到底也是她的親娘,到了這刻,自然是心疼的,有道是兄弟間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更遑論母女。

“爹,娘的腳怕是傷的不輕,要不要尋個郎中來瞧瞧?”她焦灼的問。

“快去!”錢世海朝著一旁的小廝怒吼。

小廝正欲轉身而去。

便聽丁氏強忍疼痛,聲音顫抖:“別去了,趕不上吉時了……”

她極為看重這些喪葬的規矩,怕有一點做不到,便妨礙了自己與子孫的將來。

婆母去世,她乃是重孝。

這重孝之人,照大淵朝的習俗是只要有口氣在,都須得給長輩送殯。

只有如同錢老夫人一般斷了氣,才可不參與送殯。

若是有人身有重孝卻尋個由頭不去送殯,那便等同于自己詛咒自己死了。

丁氏是絕對不會這般詛咒自己的。

“劉爺怎的還不回來?你腳不礙吧?”錢世海額頭上青筋直跳,真不曉得造了什么孽,遇上今朝這般事!

丁氏就著錢香蘭與溫氏的手,強忍疼痛,單腳站起身來:“不礙,今朝就是爬去,我也要送奶奶最后一程,盡做兒媳婦的本分。”

圍觀眾人原本議論紛紛,有說麻繩被人做了手腳的,有說是扶松的等的不耐煩了故意為之的,還有說丁氏趴在棺材上,繩子吃不住才斷的。

總而言之,眾說紛紜,一時間也無定論。

丁氏話一出口,方才的議論之聲頓時變成了一片贊嘆。

“這才是孝媳呢!腳傷成這般還要去送殯。”

“不愧是對女婿都大義滅親的人,待老人家還真的是有情有義的。”

“你別說,這丁氏平日里雖然舞蠻撒潑的,有點不是個東西,但對待婆母倒是真孝順。”

丁氏此人最是胡攪蠻纏,住的近的鄰里無人不知,但她在家中不孝之事,外人卻無半分知曉。

一來是丁氏滿口胡言,在外頭幾乎要將自己說成大淵朝第一大孝媳了。

二來錢老夫人在世之時不同她計較,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有些話她老人家都爛在肚子里頭了。

且錢老夫人不曾糊涂之時,丁氏雖對她諸多不滿,但也不敢太過造次,只能懷恨在心。

要說真正的不孝,也是在她老人家糊涂了之后,許是這幾十年積壓了太多不滿,她終于得到了宣泄是機會,這才變本加厲百般羞辱糊涂了的錢老夫人。

但她不孝之事,除了府中幾人知曉,外人根本無從得知。

是以圍觀眾人見她如此,便都信了她的話。

丁氏聽著眾人的夸贊之聲,心中既得意又滿足,連帶著覺得腳上的痛似乎都輕了幾分。

“周大夫在這,快叫他瞧瞧。”人群中忽然有人高聲道。

眾人讓開一條道,讓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郎中走了進去。

老大夫曉得規矩,女子不能當眾脫鞋,便只隔著鞋按壓檢查,再觀察丁氏的反應。

片刻便收回手道:“夫人的腳內骨頭折了,須得即刻包扎,靜臥修養才好,若是救治不及時,恐會落下病根。”

“可否等我送了奶奶?”丁氏一臉躊躇。

“錢夫人裝的可真像,我要是不曉得實情,怕都要被你的孝行感化的哭了呢。”

丁氏心頭一跳,抬眼便見楊素荷站在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