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簪纓

第四十九章 仆射(下)

謝徵受蕭賾之邀,赴太子府吃茶,走到府門口時正巧碰見段恒舟,他是從外頭趕回來的,手里頭提了一罐酒,二人碰了面,都客客氣氣的行了點頭禮,而后并肩進了大門。

二人進了門,謝徵又看了眼他手里提的酒,似調侃又似譏嘲的說:“段使君公務繁忙,還有閑情逸致喝酒,真是頗有雅興。”

段恒舟聽言當即就停住腳,一臉詫異的問:“閣下認得段某?”

謝徵和善的笑道:“聽殿下提起過,段使君,殿下很欣賞你。”

段恒舟有些難為情,只問:“閣下怎么稱呼?”

謝徵極正式的拱手作揖,回:“在下會稽謝徵。”

段恒舟見勢頗不好意思,為免失禮,也趕緊向謝徵行了同樣的禮節,道:“在下梁郡段恒舟。”

梁郡?謝徵愣了一下,心下思忖著,這個段恒舟莫非是蕭賾在梁郡時結交的?

“這酒……”謝徵指了指,沒再多言,段恒舟忙解釋:“謝郎君誤會了,這是藥酒,是拿來獻給殿下的。”

“藥酒?”謝徵不解,蕭賾身強體壯,并無病疾,何須飲用藥酒,該不是“補身”之酒?

正想著,段恒舟就從腰間取出一張疊了好幾道的紙遞到她跟前,言道:“謝郎君請看,這是方子。”

謝徵接來過目,只見方子上寫著:“……牛膝八錢,鎖陽八錢,陽起石八錢,黃狗腎一具……”她沒眼再看下去,胡亂將方子折了幾道便塞到段恒舟手里頭去,她雖不通藥理,可這幾味藥材,只看名字便知道頗不單純了。

“殿下近日忙于公務,頗是勞累,段某便去藥鋪,買了些補身體的藥回去泡了酒,”段恒舟倒是單純,竟還不知這酒是何藥效。

謝徵訕笑,“段使君真是有心了,尋了這樣大補的藥來,”她羞于啟齒,并未言明,只委婉暗示,豈料段恒舟這榆木腦袋,竟沒聽出她言外之意,反而笑瞇瞇的點頭應和,“是啊,這藥大補,若是謝郎君也想要,我這方子可借你抄錄。”

“呃呵,不必了,多謝段使君美意,”謝徵一時慌張,忙朝段恒舟擺了擺手,又借口離開,說道:“謝某今日來此,是為與殿下吃茶的,便不奉陪了,告辭。”

她說罷,就趕緊往玊園走去。

彼時蕭賾正坐在書案前提筆修書,尹略走到書案前,輕語:“殿下,謝娘子來了。”

“快請,”蕭賾停筆,正說著,謝徵就進了書房來,歡聲道:“聽聞殿下邀請吃茶,德音忙不迭就趕過來了。”

“你快坐,”蕭賾也如沐春風,笑道:“昨日父皇賞了幾兩普洱,孤還沒舍得喝,想著煮的第一壺茶,定是要與你一同來品的,便請你過來了。”

他說完,趕緊吩咐道:“尹略,快把餅茶拿來。”

尹略應了一聲,即刻去取了餅茶來,此時蕭賾已在茶幾旁支起了茶爐,他自尹略手中接過餅茶,掰了些許下來研磨成碎,而后便在茶爐上吊起茶壺,壺中添了乳泉水,爐上加了幾塊木炭,正要煮水,門房忽然來稟道:“稟殿下,裴尚書來了。”

“快請快請,”蕭賾說著又急忙起身迎向門口,彼時謝徵也跟著站了起來,蕭賾看見,忙笑著賠不是:“真是不巧,孤的岳祖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年過七旬的老翁拄著拐杖蹣跚而至,一進門便要躬身行禮,蕭賾連忙攙住他,口中道:“岳祖,有什么事情您著人捎個話,叫孤過去,怎么還勞煩您親自走這一趟。”

裴封之一絲不茍的說道:“為人臣子,豈能僭越禮數。”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蕭賾扶他坐下,隨后也坐在茶幾前,裴封之道:“殿下,老臣此次前來,是為左仆射一事。”

“尚書省左仆射一職空缺已久,岳祖此番,可是心中已有合適人選?”

“先有楊鳴之越權,如今陛下又對此一直不聞不問,此事…老臣實在不敢草率。”

蕭賾思忖了一番,問:“下面的左右丞和侍郎亦無合適人選?孤記得有一個叫孔琇之的,此人出身曲阜孔府,乃是先賢后人,才學品行皆為上乘,如今就任尚書左丞,倒是可以稍加提拔。”

“殿下言之有理,只是……”裴封之說至此,忽然吞吞吐吐欲語還休,低下頭時不時的抬眸窺視蕭賾幾眼,蕭賾見他欲言又止,索性追問:“只是什么?岳祖但說無妨。”

“只是左仆射一職非同小可,老臣擔心旁人不能勝任,況且…左為上,右為下,如今左仆射一職空缺,而右仆射尚且在職,若要填補空缺,當由右仆射調任,而不該直接提拔下屬……”

蕭賾見裴封之目光躲躲閃閃,自知他這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敢言明,“你是說顧遜?”

謝徵同尹略站在蕭賾身后,聽及顧七郎,不由自主的多看了蕭賾兩眼。

裴封之聞言未敢接話,只是低下頭,蕭賾嘴邊掛笑,道:“孤一向知人善任,公私分明,斷不會為昔日的私人恩怨而埋沒人才,岳祖適才說的也不無道理,是孤欠缺考慮,不如就依岳祖所言,調任顧遜為左仆射,而右仆射,就由孔琇之擔任,至于左丞一職,孤再行斟酌。”

“唯,老臣領命,老臣明日便向陛下進言,稟報此事,老臣告退,”說著,裴封之便起身要走。

蕭賾見他要走,當即起身將他叫住,“岳祖!不去看看惠昭?”

“惠昭?”說起裴惠昭這個嫡親的孫女,裴封之竟輕嘆一聲,隨后又搖了搖頭,似乎倍感失望與無奈,他只道:“不了,老臣尚有要務纏身,先行告退。”

蕭賾愣了一下,隨即轉頭吩咐尹略道:“尹略,你去送送裴尚書。”

謝徵見裴封之方才那副神情,免不了有幾分詫異,裴惠昭自幼天資聰穎,琴棋書畫,樣樣皆精,想以往,裴封之每每同旁人說起他這個孫女時,都引以為豪,怎么如今卻……莫非……

“德音。”

蕭賾這一聲喚,拉回了謝徵早已跟隨裴封之走遠的思緒,蕭賾問:“尚書左丞一職,你如何看?”

“殿下英明,眼下德音倒是有一人選,只是不知殿下是否中意。”

“是誰?”

“段恒舟。”

“段恒舟?”

謝徵又反問:“殿下不是很欣賞他么?”

“段恒舟才學甚高,唯一不足,就是太過敦厚老實,不善權術手段。”

“就是因為他不善權術手段,才好為殿下所用啊,”謝徵如是說道。

蕭賾斟酌了一下,言道:“段恒舟出身寒門,若想舉薦他任命尚書左丞,想來絕非易事,丞、郎之下倒是好說,只是以段恒舟的學識,怕是要屈才了……孤明日就試試吧。”

話音未落,忽聞叩門之聲,蕭賾與謝徵齊齊看向門口,只見楊庚秀提著段恒舟的藥酒站在那里,謝徵是知道那酒的來歷的,自然警惕萬分。

楊庚秀走進書房,對蕭賾說道:“殿下,這是恒段舟獻給您的藥酒。”

“藥酒?”蕭賾只愣了一下,隨即便吩咐:“放著吧,你退下。”

楊庚秀打量了謝徵一眼,隨即又看了看蕭賾,而后方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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