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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小金一臉睡意朦朧,略帶著紅潤,有些羞澀。
她什么都不知道。
劉副官嚇得腿軟,一瞬間就做好了哪怕與這幫人同歸于盡,也要保護孟先生的決定,恨不能雙目灼灼地注視孟先生的蹤跡。
可又擔心會被懷疑,萬一壞了孟先生的盤算,再連累他丟了性命,自己便是死一萬次也不足以贖罪,只能萬分糾結,躊躇不安。
“胖三郎,你怎么在這兒?”
孟以非一路暢行無阻,走到那日本人身邊,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開口用日語呼道。
他的聲音同尋常一點都不一樣,略帶一絲沙啞,口音有些古怪,說是關西腔,卻不大像。
“啊?”
日本人猛地抬頭,手不自覺收縮,揣到口袋里去,顯然是去摸什么東西,但孟以非一出聲,他的動作就僵住,緩緩收回手,臉上露出客氣的微笑,腦海中拼命搜索記憶。
口音不會錯,這是故鄉的鄉音。
但是這人……
孟以非似是極開心:“我是聽我家那口子說,三郎你不在國內,沒想到也到華國來,做生意?哎喲,上個月咱們那一片大火,燒毀了好幾家廠子,可把我坑慘了,在這邊的生意都受連累,越發不好做。”
日本人蹙眉:“是啊,家里也來信,說我叔叔失了業,要不是家里還有兄弟們能依靠,恐怕更難。”
“咳。”
后面忽然有人咳嗽了聲。
這日本人猛地回過神,孟以非好奇地張望了幾眼,便很有眼色地道:“行了,不打擾你,我下一站就下車,等你回去,咱們叫上那幾個一塊兒聚聚,還去老地方,我可想咱們常喝的清酒呢,那滋味,什么地方都找不出來。”
日本人的眉眼頓時變得十分柔和:“確實。”
孟以非擺擺手,牽著瞿小金的手,擠開人大大方方地朝著火車門的方向走去。
噗通,噗通。
后面劉副官心跳聲自己都能聽見,然后一點意外都沒有,孟以非領著瞿小金順順當當地下了火車,漸行漸遠。
這位日本人,所謂的三郎,繼續跟著盤查乘客,過了許久,他還是沒想起來跟自己搭話的老鄉究竟是誰?
“哪個老同學嗎?”
他上學的時候比較沉悶,老是低著頭做自己的事,現在仔細想想,老同學的音容早忘得差不多,竟然除了特別熟悉的幾個,全都不記得。
“是有點眼熟。”
“我的媽呀!”
劉副官他們也順順當當被查驗過,忙不迭地下了車,一顆心緩緩放下。
只是剛放下一會兒,抬頭就見四處張貼的通緝告示——上面那個斯斯文文的男人,分明是他們此次保護的目標人物孟以非。
三天后
瞿小金面無血色,踉踉蹌蹌地跟在孟以非身后,身上又是土又是泥,汗珠滾滾而落,腿磨得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
她抽抽搭搭地偷偷哭,第一次在心里‘罵’起小叔,還有祖父。
“我,我走不動了。”
“那就休息一會兒。”
孟以非倚著樹坐下,聲音低沉僵硬。
瞿小金忍了許久,忍到現在,終于忍不住:“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哪怕是縣城也好,好好地休息幾天再走?”
“不行。”
瞿小金頓時被噎住,氣悶地閉上嘴,半晌又問:“劉副官他們呢?”
說好的在城隍廟碰面,可是孟以非連去都沒有去,下了火車直接截了輛驢車走,之后又換了牛車,還跟著一家走親戚的鄉親蹭了一回手推車。
再然后就是不停地走路,她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只是跟著。
鞋底都快磨壞了,腳指頭生疼。
三天下來沒有洗過一個澡,沒有睡一個踏實覺,她現在是蓬頭垢面,哪里還有瞿家小姐的風姿。
瞿小金生下來的二十多年,從不曾受過這樣的罪。
孟以非一蹙眉,忽然起身拉住瞿小金,整個人就地一滾,滾到旁邊的泥濘中。
瞿小金的嘴巴被他堵住,一開始還瞠目要咬人,可隨即就聽到犬吠聲,緊跟著十幾個騎著自行車的黑衣短打裝扮的人匆匆而過。
對他們視而不見,直接沿著河溝向東邊奔去。
又等了好一會兒,孟以非才拖著瞿小金出來繼續走。而且轉了方向,并不去她剛才隱約看到的縣城城墻。
瞿小金遲疑道:“是不是……一直有人追蹤我們?縣城里是不是有敵人的眼線?”
“對。”
孟以非嘆氣。
“事情比想象中更急迫更糟糕。”
他猜,可能是他平時亂寫的東西,終于讓識貨的人看到了一點。
也是他太過著急,教導學生的時候過于急促,把他腦子里模擬實驗的,略有些可怕的東西拿出來給人看過,因此才越發引人注目。
一次又一次。
瞿小金每一次都在絕望邊緣上跟著孟以非逃出生天。
危險好像無處不在。
她簡直要以為自己得了被害妄想癥,走啊走,路永遠走不到盡頭。
這日終于短兵交接,他們兩個剛在一小村子里落腳,討了一碗水喝,村長忽然指著孟以非大叫一聲:“五百塊大洋!”
村民們頓時一窩蜂地沖過來捉人。
要不是孟以非忽然變得神勇無比,居然一人一揮手一踢腿就打飛了七八個,他們兩個恐怕真要被綁回去換五百塊大洋。
“嗚!”
瞿小金抽抽涕涕地哭,“我就值五百塊大洋?”
孟以非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輕笑:“是我值五百塊大洋,你只是五百塊大洋的添頭。”
瞿小金:“……嗚!”
孟以非搖搖頭,見她本能地知道小聲,也就不多勸,只等她哭累了才道,“日本人的手,真是伸得太長了。”
他們跑了三天,雖然體力都不足,磕磕絆絆的,還繞了許多彎路,遠路,可是也跑過好幾個城鎮,好幾個鄉村,愣是沒逃出日本人的情報網。
這里是華國,他們的地盤,到現在劉副官的接應人員都沒找到他們兩個,可日本人的情報人員卻追上來好幾次。
瞿小金沒有多想,孟以非也沒來得及深入去想,卻已是毛骨悚然。
“為什么一定要走?呆在登州市,我伯父叔叔,還有祖父,都會保護我們,什么事都不會有。”
瞿小金自幼生活在家人的保護下,在她的心中,瞿家就是最堅固的保護傘,絕對沒有漏洞。
“要不我們回去吧,祖父會趕走所有的壞人,什么事都不會有的。”
孟以非想了想,輕笑:“但是登州市太小,位置也并不好,我要建更多的船,更大的船,除了船,我還想造飛機,造坦克,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我都想要。”
瞿小金瞠目結舌,若是如此,不光登州太小,華國也太小。
美國很大,英國很大,很多國家不是都可以提供很好的條件,為什么要吃這份苦?
再是兩日奔波,瞿小金稀里糊涂地跟著孟以非,闖過或明或暗七八道關卡,終于和劉副官他們再次接上頭,坐上了火車。
這回火車沒買上二等座,先上了三等座,可瞿小金竟然也漸漸可以忍受,至少能歇歇腳,擠一點也無妨。
安安穩穩地坐下,瞿小金才發現孟以非的鞋子上糊了一層血漿,他的情況也是十分糟糕。
瞿小金頓時怔了怔。
孟以非的身體素質,比起好吃好喝養大的瞿小金,也強不到哪里去。
瞿小金的滿腹委屈稍微收斂了下,忍不住迷惑。
她看到報紙上說,孟先生是個特別有能力的科學家,美國好幾所著名的大學都邀請他去做研究,還會給他提供很多研究經費。
為什么他不去?非要吃這等苦。
終于到了地方,瞿小金看著灰突突的,狹小的房子,特別樸實,說著一口聽不懂方言的鄰居,宛如被雷劈了一般,特別無力,不敢置信地看向孟以非。
孟以非笑了笑:“我們即將開始新生活。”
瞿小金看著這位蒼白虛弱的臉,想到這一路上吃的苦頭,再看周圍的環境,只覺瞿家投資的這人是個傻子。
孟以非先到造船廠看了一眼,廠子里的老工人,還有劉將軍派來的人都有些訕訕。
造船廠還在辛辛苦苦地建造中。
機器大部分都在等瞿家運送過來,廠子里目前有的都是國外早早淘汰掉的老機器。
看到這一切,所有人都會有種感覺,劉將軍是個大騙子,把人家人才從安樂窩里騙過來給他開荒,簡直太壞了。
孟以非到是一點也不意外,而且也沒有抱怨。
“先給我仔細介紹一下廠子里的情況,尤其是工人們的情況,越快越好。”
孟以非和幾個老工程師蹲在廠子里一呆就是七天。
瞿小金卻是傻了眼。
孟以非不露面,她怎么辦?
一日三餐到是有鄰居家的大娘給她送,第一天,一盆白蘿卜,一盆炒豆角,一盆白米粥。
第二日,一盆烤紅薯,很甜。一盆小米粥。
第三天,一盆肥肉野菜疙瘩。兩張烙餅。
瞿小金:“……哇!”
她實在受不了,起身出門打算去找孟以非,最起碼也得找點正常食物。
這會兒正是傍晚,瞿小金找到鄰居大娘家,正好看到鄰居家在吃飯。
鄰居大娘手里拿著黑乎乎的野菜團子,兩個孩子狼吞虎咽,恨不得把手上沾著的野菜汁也舔舐干凈。
每個人的飯碗里的米粒,十根手指頭仿佛就能數的出來。
瞿小金:“……”
鄰居大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晚上吃得稀薄些,反正一會兒就睡,中午吃得可瓷實的很。對了,你來的正好。”
大娘趕緊從屋里柜子中取出一包炒花生米,花生米上還沾了些白糖。
“給,這是我老頭子去縣城時買的,你們年輕姑娘喜歡吃個零食,拿去吃吧。”
眼看著好幾個小孩子眼巴巴看過來,卻閉上嘴絕不肯討要,瞿小金一時都覺得……硬被塞到手里的糖花生燙的厲害。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
瞿小金今天一早起來,利利索索地把頭發梳起來,皮筋一咬,高高的馬尾辮,就聽外頭有學生喊她。
“瞿老師,今天有攝影組到咱們學校拍電影,您可別忘了。”
瞿小金推開窗戶,朝下頭搖了搖手:“拍電影歸拍電影,作業還是要檢查的。”
一句話,一群小丫頭片子一哄而散。
打發走了小孩子,瞿小金迅速把服裝廠最新款的套裝取出來穿上。
泡泡袖,荷葉領,寬松的七分長褲,雖然簡約,卻絕不簡單,左看右看,又把她束之高閣許久的紅色半高跟皮靴拿出來換上,漂亮的腰帶扣好,左照一照,右照一照,曲之夢的牌子標識顯眼而又不曾喧賓奪主,很好。
這回井州電影廠拍的電影叫海藍之夢,是為瞿家和劉將軍合辦的第五造船廠,造出來的第一艘民用豪華郵輪‘夢想號’打廣告用的。
前頭四個造船廠那都是造的軍艦,神神秘秘了幾年,自從前年一經亮相,震得旁的國家聲氣都小了好些。
反正那年過年,造船廠上下都分得厚厚的紅包,光是豬羊,就殺了一百多頭。
造船的大事,瞿小金可管不了,那是孟先生他們那些人該管的。
瞿小金現在就想著借一借‘夢想號’的東風,好把她和大家伙辛苦打造的自家品牌新式服裝給宣傳出去。
光是周圍的省市,市場不說飽和,但終歸不夠大。
瞿小金現在的心可大的很,在商業上,她甚至想同小叔,祖父較較勁,等和祖父團聚,要讓他老人家也夸自己一句女中豪杰。
臨出門,瞿小金在鏡子里照了照自己。
不施粉黛,頭上更無釵環,膚色不可避免地稍稍黑了一個色調,可目光明亮,眼神自信,昂首挺胸,往地上一站,就透著一股子精氣神。
如今再回顧以前,記憶中那個斯文秀美,只在小小的后宅彈琴讀書下棋便心滿意足的姑娘,仿佛已成了舊日的一場夢。
一出門,瞿小金看到孟以非立在外面抬頭正看天,后頭他那些學生誰也沒敢出聲。
孟以非到還是和以前一樣,別管身在何處都是焦點,別管身體多么瘦弱單薄,也是頂天立地。
孟以非的思緒從漫漫長空中收回,看向瞿小金:“瞿正說他在軍校學到了很多東西,有了他的信仰和追求,過得非常好,你呢,過得好嗎?”
“當然。”
瞿小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