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我暈!”
楊玉英當然不是個勤快人,她懶惰起來能懶到人神共憤。
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何況現在的楊姑娘也算是吃過豬肉的那一類了,作為一名社畜,唔,片場新人,她眼睛明快些,手腳勤勞點,總歸不是壞事。
楊玉英勤快地把地給掃干凈。
剛才電風扇下來折騰了這么一圈,沒碰到任何危險部位,也沒有傷到人,到是大家亂跑亂跳亂擠,擠到桌子,落了一地茶杯茶盞,各種玻璃碎片,瓷器碎片濺得滿地都是,這要不快點收拾好,恐怕還要傷人。
楊姑娘覺得自己真是頗有眼力勁。
卻不知大家伙回過神,四下里尋她,一眼看到她手腳麻利地收拾地面,那違和感簡直讓大家個個成了啞巴。
一個一看就是那種電視里才能出現的高手,前面剛剛救人于危難之中,那是光芒萬丈,一轉眼搖身一變,變成清理打掃為生的清潔工小妹。
到也不是大家有職務鄙視鏈,平時見了清潔工大媽,該打招呼照樣打招呼,誰也沒瞧不起誰。
別看人在片場打掃衛生,可說不準這大媽就是誰家的那個誰,和某一位著名人物沾親帶故。
都是社會人士,學會低著頭做人那是基本素養。
但是,楊玉英現在認認真真做清理工作,那就是讓人覺得有哪里不對。
導演喘了口氣,連忙過去把人拉過來,掃帚一把塞張希手里:“有點眼力勁,趕緊清掃干凈。”
回過頭看向楊玉英,他忍不住眼睛發紅,恨不能涌出兩道熱淚,來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
但是現在連哭的工夫都沒有,宮冥是真忙,時間很有限,根本不容許隨意浪費,大家一起動手,把片場清理干凈,甚至連那個肇事的電風扇都來不及檢查,只是先封存起來,就加班加點接著拍戲。
宮冥也確實敬業,半點沒受影響。
楊玉英同樣很冷靜。
兩個人拍的十分順利,比導演預計的時間早得多,就拍完了今天所有的戲份,這還是宮冥拍戲一向精益求精,有很多鏡頭,導演都覺得很完美,沒有問題,但他認為還有改進的地方,就要重拍。
換了其他演員,就算是認真,老是這般折騰恐怕也要招人煩。
真正拍戲可不像一般人想象的,或者看劇組花絮看到的那樣輕松有趣,演員們只要是足夠認真,想拍好戲,那很少有不辛苦的,多拍一條,多拍一次,所有群演,工作人員都要跟著動,大家都很累,這絕對不是一句話就能完。
可宮冥身份高,在劇組是最大的腕兒,娛樂圈里論資排輩比別的行業更嚴重,其他演員資歷都淺,面對宮冥,大家從心里尊重。
再者,這位影帝是個好說話的性子,他拍戲的時候龜毛,但那正經的是認真,劇組大家也都盼著自家的戲足夠好。
如果劇好,成績好,他們的身價也會隨著水漲船高。
所以現在陪著影帝多折騰幾回,一幫演員也沒有反對的意思。
因為楊玉英著實比想象中好一百倍,導演預留的,可能要教她一些走位一類常識的時間都節省下來,她NG次數甚至比宮影帝還要少一些,既然節省了這么多時間,宮冥也就多出一點時間來休息。
導演沉吟片刻,想到今天劇組遇到的危險,一敲桌子,招呼所有演員都過來,大家一起去旁邊酒店聚餐。
“就算是給咱們宮影帝辦殺青宴,給他送行,今天誰也不要給我節省,想吃什么就點什么。”
一行人失笑,皆是歡呼。
張希輕輕推了楊玉英一把,把她推到前面去:“高導必須得出血,不光是給咱們宮影帝送行,還得謝謝我們的英雄!”
幾個配角和特約演員都笑著點頭。
大家對楊玉英的印象從一開始就不壞,她從長相到脾性,對其他人來說都不具備威脅感。現在那就更好了。
剛才楊玉英吊威亞的時候,她一下來,王醫生和好幾個工作人員就都給她送來藥油,各種推拿的膏藥堆了好大一桌子。
楊玉英看了眼,其中不少都是大牌子的藥膏,論克賣的那一種,她在劇組拿的那點工錢,連這些藥膏都買不起。
坐在酒店的包廂中,熱辣辣的火鍋濃油翻滾,紅酒,啤酒,白酒一下肚,眾人繃緊的神經終于漸漸地松弛下來。
“我們劇組最近老出事。”
導演一時心酸,終于忍不住說出口,“我是不是真的在走背字?你們算算,這才多久,開機半個多月而已,咱們劇組鬧出多少次事端?”
“別的不提,現在我身邊的副導演,除了張希,竟然已經沒別人了!”
他一臉無奈。
一群演員一時也無言以對。
這部劇試驗女主白月光的第一男配,藝名叫顧西風,是去年剛從影視院校畢業的學生,雖然是剛畢業,但科班出身,也并不是純粹的新人,已經演過兩部戲,只是運氣不好,兩部戲都沒有上映。
他對現在正拍的這部戲也是這會兒所有演員里最上心的一個,畢竟有宮影帝在,他覺得這部劇肯定能播。
那么這回就是他熒屏初體驗,心中激動得很,此時聽導演這般說,也是心中嘀咕,忐忑不安。
“我記得先是失火,導致黃導演昏迷,暫時不能工作。”
“接下來席老師在片場被狗咬了。”
“之后就是劉老師失足墜樓。”
“加上今天的電風扇……”
顧西風激靈一下打了個哆嗦,緊緊閉上嘴,沒把剩下的話說出口。
其實不只是他,劇組里好多人都懷疑他們遇見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這部劇的導演叫高其昌,在圈子里已經不算是新人,拍過好幾部電視劇,只是一直沒有收視率比較高的代表作。
此次《魔法房子》這部劇,雖然是網劇,可是高導演很喜歡,為它費了不少心思,只看他連宮冥都請來的架勢,也知道他花在這部劇上的心血。
想到最近的事,他抹了把臉,茫然轉頭四顧,簡直想哭:“我們開機的時候,酬神儀式也沒有儉省,我還特意去買了兩個大豬頭回來,瓜果更都是專門精挑細選的好東西。”
這話一出,幾個工作人員不覺低下頭,彼此使眼色,表情都不大對。
楊玉英掃了一眼,隨手拿起一杯酒店自制的紅葡萄酒,輕輕啜飲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她喝不慣據說從國外知名葡萄酒莊買回來的紅酒,反而對這些自釀的葡萄酒情有獨鐘,一口氣喝了三大杯,帶著些微的醉意,回房間打坐了兩個小時,這才睡去。
導演等人卻沒敢休息,招呼一堆工作人員,仔仔細細地檢查片場,每一個角落都不肯放過。
今日落地的風扇也被導演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還有修理人員爬到屋頂上檢查,這一檢查,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這座西洋古堡在如今可謂是古董,每年主人都花費大筆的費用來維護,就這個古色古香的吊扇,那是半個月清理檢查一次,當初設計時便很注重安全問題。
此時檢查,一切都完好無損。
怎么看,它也不像是會忽然掉下來傷人的模樣。
眾人:“……”
“真是見鬼了!”
導演心里直發毛。
說實話,他現在一點都不怕檢查出問題,擺在明面上的問題,只要他們足夠小心那都能避免,現在怕的就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工作人員再小心,再謹慎,再努力,面對根本沒有原因的危機,他們能怎么辦?
雖然大家心里發毛,可戲還是要繼續拍。
楊玉英在片場過得是如魚得水,不斷吸收經驗,演技或許還算不上妙到巔峰,卻自帶一種特別的氣場,其他人無論演技有多好,她和對方對戲,也始終不落下風。
別人就算演技稍微差一點,和她對戲,竟也能演得很像那么回事。
這日,從早晨天不亮就淅淅瀝瀝地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古堡本就陰冷,雨一下,就是燈光灼燒人眼的片場,竟也有一股濕漉漉的黏膩感。
大家折騰了大半日,太陽西斜,高導演盯著鏡頭看了半晌,點點頭:“好,最后一場,拍完收工。”
聽到這話,一群工作人員總算輕輕吐出口氣,渾身骨頭仿佛輕了一點,片場登時響起一片窸窸窣窣,嘀嘀咕咕的嘈雜聲。
這一場戲,是女主路成成和男主戴禮兩個人斗氣,在房間里肆意施放魔法,搞出一團濃云密布,大雨傾盆。
等到在屏幕上出現時,今天這場戲場面肯定不小,需要特效幫助,但在片場,男女主角憑空擺pose,旁觀的人想不笑場,都得努力去忍一忍。
楊玉英在這場戲里就是個背景板,劇情是坐在桌前指揮者茶壺扭動腰身跳著舞倒茶,茶杯自動自發地去給兩個鬧別扭的小孩子送茶水喝。
這場戲其實說起來不算很難。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飾演女主路成成的申玲,好像有點心不在焉,一進片場就顯得失魂落魄,演了兩次,第一次忘詞,第二次表情對不上,女主那股子怒發沖冠的勁兒,完全沒表現出來。
申玲顯然也知道是自己的問題,苦笑道:“抱歉,抱歉,昨天晚上沒睡好……我洗把臉。”
高導演蹙眉,卻也沒多說什么。
申玲在娛樂圈并不是新人,她早年紅過一陣,只是后來正巔峰時就早早結婚,退出娛樂圈,今年才剛剛復出。
《魔法房子》是她復出之后的第一部劇,所以還是很重視,平時拍戲也相當努力,前頭有一場戲,申玲整個人泡在泥坑里,來來回回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拍完凍得臉都紫了,化妝都不好救回來的地步,她也一聲苦都沒叫。
申玲閉上眼睛找了找感覺,再一睜開眼,導演就點了頭。
路成成心中的暴躁,隱藏的怒火,各種復雜情緒都從這雙漂亮的大眼睛里透了出來。
申玲一聲暴喝:“混蛋,啊啊,討厭死了!”
楊玉英輕笑,按照劇本的要求,把手放在茶幾上,輕輕一點,茶壺頓時順著她的手,滴溜溜開始打轉。
楊玉英漫不經心地抬頭,遲疑三秒鐘,眼角的余光斜過去——沒錯,茶壺正在茶幾上跳舞。
唔,也沒錯,劇本白紙黑字,就是這般寫。
在大法師的魔法下,別說茶壺跳舞,就連樓梯都長了腳,自己連滾帶爬地躲避暴怒的法師對決。
楊玉英盯著樓梯,只見樓梯抖動了下,向南挪了三米。
高導演覺得自己有點眼花,伸手揉了下眼睛。
攝像也覺得自己好像出現幻覺,也忍不住閉上眼使勁揉搓了下。
站在樓梯上向下看的‘男配’,覺得自己可能是低血糖,頭暈眼花,連樓梯在他眼里都開始晃動,只是朝一個方向晃,這有點奇怪。
說起來很慢,可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眾人腦海中全是空白。
高導演渾身都開始發抖,牙齒咯吱咯吱地響。
楊玉英輕輕一錯身,做了個滑行的動作,人連著椅子,桌子一起滑到申玲身邊,輕輕一招手,茶壺跳起來,蹦蹦跳跳地在申玲眼前晃。
清澈的茶水被壺嘴吐出,直接噴到申玲臉上去,嘩啦一聲,水花飛濺。
“別鬧,這可是明前的龍井,不光貴,還不好買,成成你喝一口,大筆大筆的金錢喝到肚子里,什么火氣都沒了。”
楊玉英這臺詞念的好,那種悠悠的強調,慵懶隨意的感覺一下子就冒出來。
申玲:“……”
片刻后,整個片場加起來十七八個工作人員,齊聲驚叫,嗷嗷地吼了一嗓子,拔腿就向外面跑。
所有人沖出大門,看到明晃晃的大太陽,還是驚魂未定,渾身直哆嗦。
楊玉英是最后出來的,站在門口一聳肩,詫異道:“加戲了,跑什么?”
她一臉理直氣壯的,到讓大家恍惚了下,難道剛才真是他們眼花?
高導演盯著窗戶,只見茶壺在窗臺上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以前他看一些文學作品,里面會有——‘大茶壺邁著八字步,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之類的詞句,但是,那個茶壺是形容詞,是人的外號,肯定不是眼前這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