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蔚云朝院子另一邊走去,趙濱也跟上前。
“姑娘是境安軍將士?”趙濱開門見山的問。
栗蔚云也猜到趙濱會問這個,剛剛馮錦的話和神情已經讓他產生了懷疑,何況她還主動的提及境安軍押運軍械之事。
“是,上次押運軍械時發現了問題,將軍讓我留下來查此事。”
“請胥王來的也是姑娘?”
她不知道將秦安說出來是否合適,也不知道秦安有沒有其他的安排,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繼而轉移話題問:“你如何得知馮錦在此?”
馮錦是李昌隅帶走,胥王到虞縣不過短短幾日,怎么會查到這?進展也太快了。
“有人給殿下送了一封信,信中寫了此事。”
“李家的人?”她毫不避諱的問。
趙濱錯愕的看著她。
“真的是李家的人。”她笑著肯定的說。李家的人都被關在軍械坊,不可能知道胥王來了虞縣,更不可能主動的送信過去,背后應該是秦安的助力吧。
上次和他說了李家的人將馮錦帶走,現在他便讓人給李家的人透露胥王的消息。李昌隅竟然如此的信胥王,還真的讓她有些意外。
“栗姑娘,你要不要嘗一嘗,味道極鮮。”小西在火堆邊沖她喊道。
“李?你姓李?”趙濱神情略微激動的問,“不知姑娘芳名是?”
栗蔚云淡笑了下,解釋道:“山栗之栗,栗蔚云,封州方言栗和李的確有些像。”
“栗姑娘。”趙濱笑了笑,“我瞧著姑娘的年紀不大,身手倒是挺不錯的,難得。”
“趙公子過獎,班門弄斧,見笑了。”
旁邊的肉香味隨著夜風一陣陣的迎面撲來,栗蔚云朝火堆旁看了眼,小西已經吃上了,被骨頭燙的不斷吹著手指。
她也示意趙濱一眼然后走回火堆旁。
小西立即的拿個了小木凳給她,然后將大碗遞到她面前:“栗姑娘,你嘗一嘗,特別香特別爛。”
“我不餓。”她在小木凳上坐下來。
趙濱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給身邊的幾個侍衛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先回去。自己也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
漢子經過這段時間也看出來他們并非是一路人,但是目的卻都相同,現在的情況像是這位公子對這位姑娘不是很放心。
四人都沉默不語,只有小西偶爾發出一句感慨:“大哥你熬得骨頭湯真好喝。”
漢子也只是笑著應付。
兩人吃飽,漢子拿來了水壺吊在鐵架上燒,直到水壺燒開,火堆的火也漸漸地熄滅,夜已經深了。
四下里靜的出奇,西偏房那邊偶爾傳來馮錦的吼聲,隔著墻壁聽著不是很清晰。
漢子起身要去看情況,栗蔚云立即的道:“不必過去,去了無非是找麻煩,談條件,這件事情他沒有任何的條件可談。”
“我是怕他自殺了。”漢子擔憂的道,當初接手此人的時候,是在三的叮囑,不能讓這人自殺了。
“他若是敢死,早就死了。他不敢自殺。”
漢子有些不明白的看著她,然后又看了眼一旁的趙濱,想聽聽原因。
趙濱微微的側眸看著她,也有心要聽聽她的看法。
栗蔚云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自己也清楚,他死了,上下都會將能推的罪都推到他的身上,馮氏九族就更無一個活口,他只有活著才能夠有機會保住馮氏一點血脈。”
她看著趙濱道:“趙公子給的條件,現在對于馮錦來說已經很豐厚了,他不可能不動心。”
“這么說,馮大人肯定是會寫供狀的了?”小西插嘴問。
“不一定。”
“為什么?”
栗蔚云沒有回答他,而是微微的垂頭看著面前已經熄滅的火堆。
趙濱解釋道:“他可能也在等背后的在來撈他。”
栗蔚云抬頭正與趙濱不約而同的都看著對方,也都從彼此的神情中看出了對方的擔憂。這背后之人到底是誰,竟讓馮錦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抱著希望。
前世她對軍械坊只是接觸,并不了解,雖然知道軍械坊屬于兵部,但那個人為親王的時候,兵部尚書便是他的人,一直忠心耿耿,不可能他登基了,兵部尚書反而叛了。
她猜不透這背后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
幾個人都沒有離開義莊,在義莊內簡單的歇了一晚。
天明的時候,幾人便再次的去了西偏房的隔房,此時的馮錦躺在地上,雙手抱著鐵鏈,聽到開門聲他蹭的坐起來,撥開面前蓬亂的頭發,一雙猩紅的眼看著他們。
栗蔚云朝旁邊的木桌瞥了眼,潔白的紙張上面已經寫滿了字。
趙濱隨手從桌子上拿起紙張看了眼,然后遞給身邊的栗蔚云。
“馮大人沒有全部的吐出來。”趙濱朝桌子上的紙筆試示意了下道,“還是老實的交代吧,現在人人自危,誰都在求自保,還會有人來救你嗎?馮大人為官多年,不會看不清形勢吧?”
馮錦盤著腿靠在棺材壁上昂頭看著他們,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似乎要和他們耗下去。
栗蔚云已經將手中的供詞看完,里面不過是對此次熔爐房坍塌和制造劣質軍械躲避追查將軍械沉江之事的說明,并承擔罪責,其他卻一字未提及,嚴格的說根本算不上是一份供詞。
她將手中的紙張一撕兩半,然后揉成一團,直接丟進墻角的馬桶里。
“馮大人應該還不知道現在外面傳出你被江水卷走身死江中的消息吧?”
馮錦只是抬眸看著她,眼神平靜無波。
“在軍械坊和你背后之人的眼中,你已經死了。對于已經死了的人,上下各方自然是把能推的罪責都推到你身上。”
“你的罪名可就更深重了。你的嫡長子應該年近雙十了吧?我大周刑律你應該也清楚,你想看著他因為你替別人背罪而被凌遲嗎?”
馮錦身子輕顫了下,帶動身上的鐵鏈跟著嘩嘩響了幾聲,目光驚恐地看著栗蔚云。
她繼續的說:“陛下剛登基,朝中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雷霆震怒,此次之事,絕不會姑息一人,必然親查到底,你認為你背后的人能夠躲得過去嗎?陛下的性情和手段,馮大人沒見過也耳聞過吧?”
馮錦的目光微縮,開始驚慌害怕。
如今的陛下曾有戰王之稱,殺伐狠戾,最后也是用雷霆手段奪得皇位,在他們這種官員的心中都是心知肚明。
栗蔚云見他害怕,沒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道:“胥王生性仁慈,才給你主動交代的機會,若是待查出來,你連將功補過的機會都沒了,神仙也救不了你馮氏。”
馮錦垂下目光朝棺材壁上縮了縮,顯然對于她的話是聽到了心里去。
栗蔚云也知道這些不說,馮錦都知道,但是當別人給他強調一遍,他心中的想法就不一樣了。
趙濱站在一旁,一直在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打量。
栗蔚云轉過臉的時候,正迎上趙濱的目光,她頓了一下淺笑道:“我沒有耐心留在這種地方,趙公子可有興趣多留?”
趙濱瞥了眼已經被栗蔚云說的有些動搖的馮錦,道:“只有馮大人有興趣。”轉身和栗蔚云離開。
房門被漢子再次的鎖上,門后聽不到一絲動靜。
這次栗蔚云沒有留下來,而是直接的出了義莊。
昨夜離開的四名侍衛過來,趙濱瞥了眼西偏房,吩咐了兩名侍衛留下來,帶著另外兩名侍衛離開。
回到飯館后,便收拾了一下回城,在鎮子盡頭的時候小路上停下來等著栗蔚云。
遠遠的看著趙濱幾人在等候,小西好奇的問:“就這么的回去了?馮大人供詞沒寫,什么結果都沒有呢!”
“對于我們而言知道馮錦在此就已經是結果了。至于趙公子,他已經留下人了,應該有安排。胥王在虞縣,趙公子必然是擔憂胥王安危,不可能在此久留。”
他們打馬趕上趙濱三人。
進了虞縣城的時候已經黃昏,趙濱看著身邊馬背上滿面風塵的栗蔚云,笑著道:“沒瞧出來栗姑娘的馬騎的這么好,”
“不好,怎么跟蹤你?”她玩笑一句。
趙濱燦然笑道:“栗姑娘是胡將軍的屬下吧?聽聞輕騎兵的騎術精湛,今日見了栗姑娘,果然是名不虛傳。姑娘家能夠騎馬騎這么好的,可真的少見。”
“趙公子都說了我是輕騎兵,何須非將我看成姑娘呢!”
趙濱慚愧的點了點頭:“栗姑娘說的是。”
栗蔚云朝前面的路瞥了眼,繞過兩條長街就到了同泰客棧,她借口天色已晚便與他告辭。調轉馬頭朝和小西另一個方向而去。
小西回頭朝還停在原地的趙濱幾人看了眼。
栗蔚云勸道:“他們不會跟來的。”
“你怎么知道?”
栗蔚云沒有回答,而是趕馬向前,最后繞了個彎回到小院。
此時天已經黑了,小院的門虛掩,小西推門進去,堂屋的門未關,屋內漆黑一片。
“公子又去畫舫了。”小西抱怨道,“門也不關,也不怕有賊。”
“家徒四壁,賊來了也沒什么可偷的。”栗蔚云笑著調侃。
“也是啊!”
小西剛走到堂屋門檻前,驚叫一聲,側身退了一步。
“公子,你怎么……在家?”小西看著從屋內走出來的人,略帶幾分不滿,“也不點燈。”說著人進堂屋將燈給點上。
栗蔚云走到門前,借著屋內的燈光看清了秦安,沉著一張臉,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她知道面前的人又要怪她出遠門沒有和他說了,她可不想聽他無理取鬧的話,徑自的走近屋內。
秦安卻還站在門口,沒有挪動步子。
她察覺身后人異樣,回頭望去,秦安單臂靠在門框上雙手環胸看著她,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
她有些錯愕,以為自己眼神不好使,這前后表情變化有點大,還有點快。
“見到馮錦了?”他笑著問,好似問你吃過了、回來了一般輕松。
果真是他在背后動作,她在椅子上坐下來回道:“是。”
“結果如何?”
栗蔚云長舒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有結果。”想了想又補充的道,“如果馮錦現在狼狽不堪的樣子算是結果的話,那就算是有了。”
秦安走到堂屋內,在她旁邊坐下,吩咐小西去燒壺茶,然后問:“趙濱沒有將人帶回來?”
“留了兩個侍衛看守,那個地方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安全的,目前應該沒什么問題。馮錦如今并沒有招供任何事情,怕是需要一些時日慢慢的磨,有什么消息侍衛應該會第一時間通知胥王。”
說完后她發現秦安正盯著她看,目光有些詭異,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蛋,并沒有摸到什么東西。
秦安瞧見她的動作,笑著移開了目光,起身從一旁的長條桌上拿了一封信遞給她。
看著厚厚的一封,她心生好奇,伸手接過來,瞧見上面的字,是孟青楊寫給她的。
捏了捏厚度,好似裝了一卷書似的,他這是要交代多少事情,寫了這么多。
信沒有開封,她瞥了眼秦安后,將信拆開,里面竟然裝著好幾封信。
她一一的看著每一封信的信封,有關游的,有栗父栗母的,有石博的,還有絮兒的,最后一封竟然是高景圭的,不禁心中有些好奇。
“關心你的人還挺多的。”秦安不咸不淡的說了句。
她沒有回答,而是先看了孟青楊寫的信,信中只有簡單的兩三句話,讓她在虞縣一切聽秦安的安排,語氣非常的不善,好似連這兩三句話都寫的不耐煩。
她笑了笑,將信放在了一邊,然后拆開了關游的,關游一半是關心問候的話,一半是關于那一批強弩的摻假的事情。
境安軍中有將士聽到了軍械摻假的事情,很氣憤,但是已經被胡將軍給壓了下來,軍心尚未亂。
栗蔚云看了眼旁邊的幾封信沒有再拆開,消息端著茶水進來,奉茶的時候見到她手邊桌子上好幾封信便瞥了眼。
“栗姑娘,這是誰寫的信?”拿起一封看了眼上面簡單的栗蔚云親啟幾個字好奇的問。
她瞥了眼那封信道:“一個朋友。”
“栗姑娘,你還有朋友?”
栗蔚云苦笑了下,她怎么就不能有朋友了?栗蔚云在修縣的名聲再差,還不至于如此吧?
“是那位高大少爺嗎?”小西滿懷好奇的看著她,話剛出口便回頭看了眼另一側的秦安。
秦安正端著茶杯,聽到這一句話,抬頭看著她,又看向小西手中的信。
栗蔚云卻是淡然的道:“是。”
“他的字可真丑!”小西嫌棄的丟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