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蔚云心中的怒火幾乎要沖頂而出,雖然知道秦安是在幫她,但是這樣的幫忙,她真的不需要。
“哦!哦!我想起來了。”人群中一個人叫了兩聲道,“是上回騎在馬背上生病的那個姑娘吧?我記得,上次是少年裝扮,我竟然沒認出來。”
“正是,大哥好記性。”秦安笑道。
“我也記得,沒想到換成女兒裝,竟是這般漂亮。”
“難怪這些天不見秦小爺去畫舫了,原來是家中有美嬌妻了。”
“去,這種話也可當著人家秦夫人面胡說。”旁邊的一個人推了那說話人一下。
那人立即的打了下自己的嘴巴,笑著對栗蔚云道:“是我胡說,胡說,秦小爺可沒去過那種地方。”
周圍不知情的百姓,聽到有人這么說,原來背后是有原因的,人家是成了親的,而且這人竟然是秦小爺。秦小爺說的話那應該是真的。
想到自己剛剛對這位姑娘的指責,紛紛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忽然一個婦人道:“我看真正不要臉的是羅小姐吧?人家有婦之夫,你天天追著屁股后面算怎么回事?”
“就是,你喜歡秦小爺,追著秦小爺,咱們虞縣還有幾個人不知道的?以前人家秦小爺沒成親,你追著也就算了,現在人家都成了親,你還追著,還故意的詆毀秦夫人,真是居心不良。”
“就是壞到心腸了。真是不要臉,羅大人,怎么有你這么個女兒,真是丟臉。”
“可不是,我看羅大人是不想管你了,怕是也不想要你這個丟人的女兒了。”
周圍百姓責罵的風立即吹向了羅小姐。
羅小姐看著周圍人的指點責罵,開始委屈的嚶嚶哭泣起來,萬千委屈可憐,好似受了多么不公平的待遇。
這本是姑娘家撒嬌博取同情憐愛最好的方法,但是周圍的人對于她的這一套并無一點動容。
“他們根本就沒有成親,你們不能聽他們胡說。”羅小姐指著秦安和栗蔚云,還堅持自己的說法。
“你可真是臉皮厚的可以啊,人家秦小爺自己都承認了,你還說沒有?”一個老婦人不屑地冷嗤。
“你這么瘋狂的對秦小爺又是追又是纏的,人家秦小爺成親了才不敢對你說,怕你使壞呢!沒想到還沒躲過。”
“今個幸好秦小爺過來解釋清楚,否則,我們可就真的誤會人家秦夫人了,你這姑娘心眼真黑。”
百姓都紛紛的改口,對栗蔚云和秦安也都抱著歉意的微笑。
秦安瞧著羅小姐被指摘責罵的差不多了,才笑著對周圍百姓道:“羅小姐是不知情,只要以后不再無理取鬧就行了,各位街坊也不要太過指責才是。”
“秦小爺大度,咱們聽你的。”
秦安便讓眾人不要再圍著都散了,百姓才慢慢的散去。
羅小姐依舊嚶嚶的哭著不愿意離開,秦安對羅小姐身邊的婢女吩咐道:“還不陪著小姐回去。”
婢女愣了下,想開口反駁,看到周圍店鋪內的人還在圍觀,指責的聲音還隱隱的傳來,她只好勸著羅小姐。
羅小姐也瞥了眼周圍的人,最后抽抽搭搭,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秦安這才慢慢的松開手栗蔚云的手,栗蔚云立即的掙開,瞪了秦安一眼,轉身就走,卻意外的見到了身后的趙濱和他身邊的胥王。
她頓時僵住了步子愣在了原地。
秦安回頭也看到了胥王,已經十年未見,他幾乎快認不出來了,若非是前幾日暗中見過趙濱幾面,他都不能確定面前的這個人是他兒時的六哥秦相合。
“栗姑娘。”趙濱上前一步笑道。
“趙公子。”她笑了下,然后沖胥王拱手施了一禮。
胥王卻是把目光放在了秦安的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番,一身捕快的服飾,腰間配著一柄長刀,頎長的身段,英俊的面龐,還有幾分青澀未有褪去。
秦安也拱手施了一禮。
胥王朝旁邊的茶館看了眼,水珠立即的走進旁邊的茶館,胥王淡淡的笑道:“一起吧!”說著向茶館走去。
栗蔚云幾分擔憂的看向身側的秦安,秦安沖她寬慰的點了下頭,跟了過去,走到茶館門前吩咐小西兩句,小西立即的離開。
走進二樓的一間雅室,栗蔚云與秦安便俯身下拜。
胥王淡淡的看著他們兩人,讓他們起身后,便在桌邊坐了下來,將兩人仔細的打量。
這次他的目光落在了栗蔚云腰間的短刀上,他聽趙濱提到這位栗姑娘有一柄短刀,剛剛在街上他也瞧見這個姑娘是想出刀的,被秦安給攔住。
“是你給本王寫的信?”胥王目光轉回到秦安身上,聲音很輕,像個久病初愈之人,中氣不足。
秦安遲疑了下,垂首回道:“是。”
“秦安是嗎?”胥王再次的問。
秦安頓了片刻才低聲回聲:“是。”
“看來這些年,你在虞縣并不安分。”他冷笑了一下。
秦安微微的緊了緊拳,屈膝跪下回道:“秦安之罪還請胥王容后再追究,如今軍械坊兵器制假之事重大,耽擱不得。秦安深知胥王仁慈忠義,定然不會讓此奸佞之人為禍大周,所以才出此下策。”
胥王淺笑著淡淡的道:“我想你也應該知曉本王從不過問朝中任何事,對其也知之甚少,你即便是讓本王前來,本王并不能夠查出什么來。況且這樣的事情自有朝廷派人來嚴查,陛下也斷然不會縱容任何一個為禍社稷之人。”
一串話說的有些多,他有些接不上氣,微微的帶著幾分喘。
栗蔚云此時才來得及細細的打量面前坐著的人,面色蒼白,眼窩有些凹陷,雙頰無肉,手掌的骨節分明,整個人消瘦好幾圈,有氣無力,讓人不禁為他的身體擔心。
兩年不到的光景,面前的人竟然變成如斯模樣。
曾經他也是風度翩然溫潤如玉的佳公子,一笑如三月春風,眼睛好似裝著一池秋水,如今卻無半點當年的痕跡,笑起來好像很吃力,一雙眼睛,也空洞沒有靈性。
讓她不禁的懷疑,這近兩年中他到底經歷或者遭遇了什么,讓他的身體如此羸弱。
很想開口去問一句,可她又沒有理由去問。
沉默了須臾的秦安開口回道:“可胥王還是來了,說明秦安的信沒有寫錯,胥王還是關心此事,還是想出手來查的。”
胥王苦笑,軍械坊的事情雖然重大,但是他相信陛下會嚴查到底,他雖然關心,卻并不想插手,若非是信中提及李家人的遭遇,若非是用了桑榆的筆跡,他不會來。
他只是想看看這個給他寫信的人是誰,這個對桑榆如此熟悉的人是誰。
卻沒想到看到的竟然是面前這個少年。
他再次的看向立在一旁靜默不語的栗蔚云,表情稍顯凝重,目光有幾分失神,似乎在想著什么,輕輕地咬著嘴角。
他目光下移到她腰間的短刀上,趙濱說與她交了幾招,短刀刀法不錯。
桑榆的短刀刀法很好,至少在她刺殺陛下的那次是非常的好。
境安軍輕騎兵,桑榆曾經便是輕騎營的將軍。
秦安喜歡這姑娘,應該是因為她與桑榆有許多相同之處吧?
“起來吧!”他對秦安吩咐,“既然本王如你所愿來了虞縣,你也不該藏著掖著,該將知道的都告知本王了吧?”然后指了指旁邊凳子,“坐下說吧!”
秦安起身道了謝后,并未有落座,便將自己所知從上次的熔爐房坍塌道軍械坊造假的,從境安軍運走的強弩和軍刀到馮錦殺人滅口銷毀軍械的事情詳細的說明。
“除此之外,秦安還查到兩年前軍械坊內的澆鑄房大火,也是為了滅口,至于要掩蓋什么,秦安現在還在查,尚未有結果,但似乎不是兵器制假。”他最后補充的道。
這讓栗蔚云也吃驚,虞縣的軍械坊歷來都是制造兵器的,馮錦是暗中還做了別的什么勾當?
胥王點了下頭道:“本王也讓人去查了,的確并非是兵器,或者說并非是大件的兵器。”
沉默了須臾,他瞥了眼栗蔚云后笑著對他道:“娶了境安軍士兵為妻,想必與境安軍聯系不少,這可不是你一個人能做到的,說說虞縣內還有哪些是你的人吧!”
至少能夠那么熟悉桑榆筆跡,模仿的幾乎一模一樣,至少是和境安軍或者進一步說,和桑榆身邊的人熟悉聯系。
秦安微微的抬頭看著胥王,沒想到他會這么直白的問這個問題。
他如今是罪人,所謂他的人,就是與流犯勾結,是重罪。他拿不準胥王的心思,閉口未有回答。
栗蔚云在一旁拱手回道:“秦小爺剛剛只是為了替蔚云解圍,蔚云并非其妻,境安軍與秦小爺之前并無往來,只因在調查軍械坊之事時相識,所以在這件事情上聯手而已。”
胥王瞧見兩人情緒緊張,溫和的淺笑道:“本王并非是問罪,若不方便說,不說也罷!”
秦安咽了下喉嚨回道:“當年秦安隨梅家流放至此,十年間梅氏子弟因為各種原因離世,如今梅氏只剩當年的梅侯爺之女梅骨,弟梅慎,還有梅慎在虞縣娶的妻子以及生下的一個六七歲的兒子。除此,只有剛剛跟隨在秦安身邊的一個小廝,秦安再無他人。”
胥王看著他低眸憂傷神情,微微的輕嘆,沉默了須臾,感嘆道:“這些年你受苦了。”
房間內的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無人再開口。
胥王察覺到栗蔚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側頭看去,正與栗蔚云四目相接。
栗蔚云立即的垂眸避開。
胥王卻是頓了一瞬,然后淡淡的道:“以后有什么消息不必畫圖,讓本王好一陣猜,寫出來便是,或者直接當面告知也可。”
栗蔚云稍稍猶豫,拱手應是。
“如今朝廷派人來查此事,虞縣怕是會不太平,你們各自小心。”胥王說完便起身離開。
秦安和栗蔚云也跟著出去。
出了茶樓,看著胥王幾人走遠,栗蔚云轉身回小院,秦安立即的跟過去。
兩個人一路上沉默不語,秦安一直落后半步,觀察栗蔚云的表情和動作,只見她臉色沉重,眉頭微皺,好似心頭壓著難解之事,步子走的卻很快。
回到小院后,栗蔚云先開口:“朝中來的是哪些官員?”人也在堂屋內坐下。
秦安微驚,見她一路苦思冥想,臉色不是很好,他以為她會因為街上自己的的舉動和話語而責怪他,或者是詢問關于胥王的一些事情。沒想到她問的竟然是關于派來調查軍械坊之事的官員。
“大理寺,刑部,兵部等都有官員前來,我已經寫了一份名單。”說著從腰間取了出來,遞給她。
栗蔚云瞧見上面第一個名字榮王秦昂,有些詫異。
榮王是先帝幼弟,與胥王差不多,都是一個閑散的親王,唯一不同的就是其在朝中還擔任幾個無關緊要的閑差。
因為是個棋癡,有事沒事就邀人下棋,或者是去棋社找人切磋,甚至還跑去過翰林院國子監找棋友。
小時候長兄帶著她出門玩,在街上巧遇榮王,榮王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長兄棋藝好,當街強行的拉著長兄到茶樓中對弈,害的她無聊的看著兩個人下了半天的棋。
這次朝廷竟然派他前來,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打算。
秦安瞧見她目光定在第一個人的位置,笑問:“你認識榮王?”
她淺笑道:“我怎么可能認識,只是在軍中聽將士們提到過,知道一些。”
秦安點點頭,然后道:“想必陛下派榮王來就是坐鎮,也不是真的指望他能調查出什么。”
他朝紙上撇了眼,對她說:“下面的大理寺少卿房固才是此次調查的關鍵之人。”
栗蔚云也將目光轉向了第二個人名上。
房固她未有見過,在她被囚禁的時候從那個人的口中聽到過幾次此人的名字,也記憶深刻,李家的冤案,他就是幫兇之一。
她沒有在這個名字上停留,繼續的朝下一一的看去,此次派來調查的官員,其他的人她只有一個略有耳聞,剩下的根本沒有聽過。
她將紙張放在手邊的桌子上,問:“這些人,你都知曉?”
“也就知道前面兩人,后面幾人聽羅大人提到過,有一位還是他的同年。”
“羅大人……”她輕輕地念叨,看著秦安,沉思了須臾笑道,“看來羅大人還是挺器重你的。”
秦安立即自豪地道:“我怎么說也是縣衙立功最多的捕快,干了一二十年的捕頭都沒我功勞大。”
看著他又要裝起他在外人面前的那一套頑劣不羈的性子,她苦澀的笑了下,到現在還在掩飾,羅渡若不是他背后的人。他身為捕快,不可能十天半個月不去衙門都沒人懷疑,是羅渡在幫他。
她斂起笑容,嚴肅而鄭重地對他道:“胥王或許能夠幫你求得陛下恩赦離開虞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