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看向河對岸的葉勁，靦腆地笑道，“謝謝勁叔，我不吃。”說完又看了眼一個孩子碗里的白嫩嫩顫巍巍的豆花，舔了舔嘴唇。
葉勁又對夏離笑道，“這是妞兒，趙大人的閨女。”
哦，原來是趙亮的女兒，怪不得有熟悉之感。
夏離對趙妞妞笑道，“聚兒吃不了這么多，妞兒一起來吃。”
等排到夏聚了，賣豆花的問道，“小哥兒要多少，甜的咸的？”
夏聚盯著桶里說道，“要甜的，五文錢的。”
賣豆花的人笑道，“好嘞。”他用一個鐵片舀了大半碗豆花。
夏離又道，“再多加三文錢的。”她掏了三文錢交給夏聚。
賣豆花的人聽了，又舀了幾鐵片，大碗幾乎裝滿，再往里加了幾勺稀釋了的紅糖，一點芝麻和花生碎。
這么滿的大碗夏聚可不敢接。
夏離接過碗，對趙妞妞笑道，“妞兒，走，跟我們去府里吃豆花。”
趙妞妞有些猶豫，既想去吃豆花，又不好意思。
對面的葉勁又笑道，“妞兒不怕，那是夏姐姐和夏弟弟，跟你爹爹都認識。”
夏聚聽了，就過去拉著趙妞妞的手說道，“妞兒姐姐跟我們去吧，那么多豆花，我們吃不完的。你不要怕，你爹爹還去我家吃過飯哩。”
趙亮去過他家三次，夏聚還記得。
葉勁又笑著抱起熊樣說道，“妞兒快過來，看看熊樣，它會翻跟頭會爬樹，可好玩了。”
這渾身黑毛穿著花衣裳的是什么，也不像狗啊。趙妞妞問道，“那是番狗嗎？”她聽爹爹說過，戎犬營里有長相奇怪兇狠的番狗。
夏聚笑道，“它不是狗子，是熊瞎子，叫熊樣，樣樣。”
趙妞妞嚇得腳步一頓。
夏聚呵呵笑出了聲，說道，“妞兒姐姐莫怕，熊樣從小在我們家長大，不會咬人的。你爹爹還抱過它。”
葉勁也笑道，“妞兒若大聲說話，熊樣反倒會被你嚇著。”
趙妞妞便怯怯地跟著他們一起過了橋，進了東側門。
葉勁低下身讓趙妞妞摸熊樣，趙妞妞怕怕地摸了一下，真把熊樣嚇得一哆嗦，逗得趙妞妞咯咯笑起來。
回去的路上，夏聚樂得不行，“我喊妞兒為姐姐，喊勁大哥為大哥，可妞兒姐姐又喊勁大哥為叔叔，輩份亂套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進了小院，夏離對祝二家的說道，“祝嬸兒再拿一個碗和一個小勺來。”
夏聚給夏氏介紹道，“娘，這是妞兒姐姐，是趙大叔的女兒。”
夏氏問道，“就是山子的上峰，那位趙將軍？”
夏離“嗯”了一聲，把豆花分成兩碗放在堂屋里的幾上。
兩個孩子坐在小幾邊吃著豆花，熊樣立起身子站在一旁，兩只前掌把著幾沿，看著豆花急得不行，嘴張老大。
夏聚沒管它，舀了一匙豆花先喂夏氏，夏氏沒要，又喂夏離，夏離也沒要，他才喂熊樣。
他吃一口，又會喂熊樣一口。
趙妞妞不好意思自己吃，也學著夏聚的樣子，自己吃一口，喂熊樣一口。熊樣實在太喜歡這個味道了，顧不得害怕，也就接了她喂的。趙妞妞欣喜不已，眼睛都笑彎了。見熊樣的嘴邊糊上了豆花，她還從懷里抽出帕子給熊樣擦擦嘴。
倒是個眼里有活的懂事孩子。
夏離站在一邊仔細看了看趙妞妞，孩子很瘦，衣裳不干凈，還挺舊，右胳膊肘處有一塊補丁，墨綠色小布鞋臟兮兮的。頭發也比較亂，包包頭梳得松松挎挎，還掉下來幾綹頭發。
若說小姑娘的母親邋遢一些，不會收拾孩子。但趙將軍是從五品的千總，軍餉不會太少，家里怎么也應該有一個下人啊。有個能干的下人打理，小姑娘也不會這么不利索。
夏離笑道，“妞兒多大了？”
趙妞妞抬頭說道，“六歲，過幾個月就該滿七歲了。”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長得矮，不像我爹。”
的確矮小，比夏聚大了兩歲，個子還軟了一點點，而且五官也不像粗獷的趙亮。趙亮可是又高又壯的漢子，怎么生的閨女這么嬌小清秀。
夏氏有些憐惜她，笑道，“以后多吃些飯，就能長高了。”
趙妞妞點頭說道，“嗯，自從跟我爹在一起后，我就能吃飽飯了。我也想多吃些，長高點。”
夏離笑道，“之前沒跟爹爹一起住，是跟娘親一起住在鄉下？”
趙妞妞的眼神黯然下來，小聲說道，“我娘親早就死了，以前我跟爺奶和叔叔嬸子一起住鄉下，年前才搬來跟著爹爹住。爹爹忙，很早就去營里，很晚才回家，還經常不回家，整天就我一個人在家，我好想他。”
說到后面，小姑娘翹起了嘴巴。
怪不得。
夏氏又輕聲問，“家里只有你和你爹，連個下人都沒有？”
小姑娘又笑起來，說道，“我們家很窮的，哪里用得起下人。哦，我爹爹有一個親兵劉叔叔，有時候會幫我家干點活。可他一直跟著我爹爹，我爹爹不在他就不在。”又道，“我家也不需要下人，我什么都會做。會做飯，洗衣，喂雞，打掃屋子，在鄉下的時候，還要下地拔草，澆水，點豆子，搓玉米……”
一通數落下來，居然比夏離干的活還多。
夏氏輕嘆了一聲，說道，“好孩子，快吃吧。”
夏氏的心腸軟，聽了小姑娘這些話，又想到自己小時候吃的苦，深深嘆了一口氣。
夏離終于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這個小姑娘了，那次在烏江邊上，她看到一個小女孩背著一個大背簍，同一個婦人一個男孩走在一起。她被男孩推倒了，背簍里的花生撒了一地，那個婦人不僅不幫她，還打了她。那時她比現在還瘦弱的多……
趙妞妞就是那個小女孩，而那個婦人，就應該是她的嬸子吧。
夏離最恨虐待孩子的人，眼里的憐惜更盛了。
葉勁坐在院子里，當當趴在他的腿邊傲嬌地昂著頭，它最瞧不上樣樣猴吃的饞樣，連尾巴都翹了起來。
葉勁輕聲對夏離說道，“妞兒是個可憐孩子。之前，趙將軍在軍里顧不上她，她一直跟著爺爺后奶、叔叔嬸子在鄉下過，那些人對妞兒特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