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翠送大夫出去，環喜去了門外，留下空間給二人說體己話。
雋娘笑著說是啊，放心了，然后又想起大夫說的話，絮絮叨叨的叮囑蔓蔓平素要多吃多喝，不要因為怕發胖就刻意虧待自己等等。
蔓蔓一下子就紅了眼圈。
她展臂撲進雋娘懷里，兩條細細的胳膊緊緊環抱著雋娘柔軟的腰肢。
雋娘猝不及防，微愣后似是覺察出了什么，抬起手撫了撫蔓蔓的發絲。
屋中氣氛靜謐安寧，鳳鳥銜環銅爐里裊裊升起青煙，把清雅的香氣送至室內的每個角落。
明娘子跽坐于筵席上，雙手擱在膝頭。
在她的對面，坐著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男子。
男子的姿態并不像明娘子那般拘謹，整個人懶洋洋的半側臥著，手肘撐在憑幾上，兩條長腿交疊伸直，另一只手的手指還在腿上毫無節奏的輕輕敲打著。
明娘子抿著唇動作輕柔的端起面前的茶碗啜了一口，就聽得男子的話音傳來：“今晚的事，你不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十六是樓中最鋒利的劍，他還沒把這把劍發揮到極致，怎么就有人想要毀掉了？
而且還是用這樣上不得臺面的小伎倆...
“屬下只是擔心..十六鋒芒太盛，在樓中除了一個君墨外，就不與他人親近。環佩待在他身邊伺候了那么久，也只知道十六喜歡喝她采摘晾曬出來的茶，足見十六此人心機之深，防備之重..如果十六存了其他心思，難免會給樓里帶來麻煩...”
“所以你就想借著趙明和縣衙的手去除掉十六，以絕后患？”男子嗤笑。
明娘子有些羞慚的垂下頭。
男子收起長腿趺坐，“明娘子，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原因？”
要是沒有其他的原因，僅憑著一句擔心就做出這種事來，他想，她恐怕不適合再繼續待在這個位置上。
聽出了男子的話外之音，明娘子便不再隱瞞，把之前她派人暗中去跟著十六，結果被十六發現，帶著那兩個人找到她跟前的事說了出來。
男子撫摸又冒出短茬顯得有些扎手的下巴沉吟道：“這么說，十六是沒有相信你的說辭？”
也對，那種說辭騙騙別人還行，怎么能騙過十六？
好像也不對，十六怎么可能被人一連跟蹤了那么些時日才發覺到有人在跟著他？
“他是想借機生事。”男子得出結論后感慨，“看來十六是真的生了二心..”
明娘子心臟噗通噗通猛跳。
“你說之前李才瑾讓那個什么趙縣尉來過這里，找一個叫池魚的女孩子？”
不明白話題為什么忽然轉移到池魚身上的明娘子呆呆的點了點頭，“君墨讓雋娘告訴趙明，說蔓蔓是池魚。”
雋娘是誰，蔓蔓又是誰，男子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他又開口問道：“十六前些時候常去棲霞觀？去做什么？”
總不能是進香祈福吧？
像他們那種刀尖舔血的人，還能相信這些？
“去見那個觀主。”
具體的細節明娘子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她只是讓環佩留意十六的去向，并沒有讓人暗中跟著十六。十六也沒有隱藏行跡，他為了那個觀主和李夫人的仆婦比武的事情，可是鬧得人盡皆知...
“找個機會去找那個縣尉打聽打聽吧。”
這是要查十六和那個觀主之間的事了么？
可是那個觀主已經死了，再查下去，似乎也查不出什么東西來..
“我總覺得十六和池魚之間隱隱有種關聯。只是這種關聯到底是什么，似乎被人刻意隱藏了起來，化作了無邊的大霧。”男子端起面前的茶碗喝茶。
明娘子垂著眼眸思索男子方才的話。
十六和..池魚么？
隨著李夫人找上棲霞觀，棲霞觀后又突遭大火，靜心觀主和李才瑾的事情倒是傳了出來，再想想趙明之前來春風樓找池魚說的那番話，也就不難想到池魚當初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被賣到了這里。
不過....
“池魚如果和十六有關聯的話，這種關聯是兄妹姐弟還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那十六豈不是女扮男裝了五年之久？而且在這五年里，樓中上下全都不知情，這....明娘子光是想想就覺得遍體生寒。
男子放下茶碗不甚在意的笑道：“是什么關聯，等問過那個縣尉，不就清楚了嗎？”
是啊。
要查池魚的事情，還得從趙明那里入手，畢竟李才瑾已經死了，靜心觀主也死了...
“屬下明日就讓人去打聽。”
男子嗯聲后站起來，撫了撫衣袍，面容平靜道：“打聽清楚后就殺了吧。”
殺了誰？
是趙縣尉還是十六？
明娘子大腦嗡嗡。
男子已經推開緊閉的窗戶跳了出去，靈巧如貓般落在地面上。
趙明拖著疲憊沉重的身軀在青光蒙蒙中七拐八拐的穿過好幾條安靜的小巷后，最終停在了一間小宅院前。
這是一間廢棄的宅院，門前的石階上長滿了青苔，老舊的木門被不知名的藤蔓糾纏著，趙明拔出腰間佩刀在上面砍了幾下，才得以推開這扇門。
他會來這里的原因很簡單。
這間小宅院正對著的地方就是春風樓的后院。
原本他一直以為春風樓的后院是樓里的姑娘雜役們用來歇息的地方，可昨晚他帶著人去搜捕的時候發現事實似乎并不是如此。
平素他在春風樓里看到的那些人，似乎全都住在前面的大廳，也鮮少會穿過那條在大廳后的不打眼的甬道。
既然這樣，那偌大的后院是用來干什么的？
那個叫十六的少年，會不會就藏身在這個地方？
趙明踩在堆滿了枯葉枯枝的路面上，朝著宅院里那座高樓走去。
高樓是他在外面就看到的，用來觀察春風樓的后院再合適不過。
登上高樓后趙明終于明白為何這間宅院的主人會在這個地方修建如此一座高樓。站在這座高樓上，大半個朝陽縣的風光都能盡收眼底，若是換做其他時候，趙明說不定會好好欣賞一番，可眼下他有更要緊的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