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著這樣寬宏的主子,是她的幸運。
明娘子彎下脊背,頭碰地面發出咚聲謝過男子,而后才緩緩起身坐回原處。
“崔大這幾日在做什么?”男子柔聲問道。
“在城外和那些官兵民眾一起疏通官道。”明娘子唇角微抿,又道,“是為了等候鄰縣仙長的到來。”她細細將崔大那個雨夜歸來時和徐娘子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說給男子聽,“崔大崔二一向對樓里忠心耿耿,就算是這次的事情有失偏頗,想來也不會..”
男子哼聲打斷明娘子,“這次的事情?你倒是說說這次是什么事情?”
明娘子不知男子的用意,只好老實答道:“是..崔二的死。”
“崔二是誰?”男子又問。
這次明娘子明白過來了,置于膝頭的手指緊了緊,略微遲疑道:“應該不會吧?崔大他又沒有證據證明是十六殺了崔二,何況十六還殺了那兩個道姑..崔二也不算枉死了..”
“不算枉死?”男子低聲重復,狹長的丹鳳眼望向明娘子,“如果有人帶著人殺了你的兄弟姐妹,然后又隨意殺了兩個當日出現在案發現場的人,當做是對你的兄弟姐妹的補償,你..會如何?”
“屬下..回稟主子,屬下沒有兄弟姐妹。”
男子闔上眼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滿臉的生無可戀。就在明娘子絞盡腦汁的思索著自己該說點什么來挽救時,就聽得男子道:“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懂么?就是一種假設!”
可假設是基于有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啊,她沒有兄弟姐妹,不管怎么假設,都是不可能會發生的,所以沒辦法去想。
但這話明娘子不敢再說,只好沉默以對。
“算了。”男子嘆氣,“不說這個了。總之你給我盯緊崔大,別讓他做出什么聯合那個林思遠圍剿春風樓的事情來。”
圍剿春風樓?
林思遠有那個膽子嗎?
一聽說青州刺史要來巡查下轄各縣了,就忙抽調人手回去清掃縣衙,把縣衙屋頂的瓦片都擦得锃亮了..要是讓他知道她們春風樓背后的主子是濟南郡王,他還敢和崔大一起來圍剿春風樓?
“不論發生什么,春風樓的主子就是你,明白嗎?”濟南郡王像是看穿了明娘子心中所想,沉聲提醒她。
明娘子打個激靈,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想什么,忙收回心神應了聲是。
“十六那邊你也看著點,雖說他現在和我們離心了,但到底還沒撕破臉。樓里有什么很難的別人完成不了的任務,都可以交給他去做,不必顧忌他會因此猜到什么。”
明娘子知道,別人完成不了的任務通常都是指像暗殺淮南王那樣身份的人的任務,只是十六真的會老老實實去做嗎?他會不會趁機和那些人搭上線,然后借由那些人的力量脫離春風樓的掌控?
“怕什么?他那個妹妹不是還在樓里嗎?”男子嗤笑一聲提醒。
蔓蔓..她在心中哀嘆一聲,旋即心虛開口:“蔓蔓她..之前樓里來了幾個外鄉人,對蔓蔓很是喜歡,前些時候已經替蔓蔓贖了身,把蔓蔓帶走了...”
男子面色終于有了變化。
“帶走了?去了什么地方?”
“好像是益州。”
“嗬,那可真是夠遠的。那幾個外鄉人為什么會忽然從益州跑到青州來?總不能是因為蔓蔓聲名遠揚,讓他們不遠千里慕名而來吧?”
樓里那么多姑娘,名氣比蔓蔓大的多得是,都不見有人千里迢迢趕來相見...
“去給我查清楚!”男子道,“官道被堵,大雨封城,他們肯定還在城中!找到蔓蔓,立馬把人給我帶回來!”
樓中的暗探傾巢而出,在暮色下朝四面八方散開,如同雨滴墜入江河,很快就與江水河水融為一體。
君墨撕開夜色走進天字一號房,下意識的轉動眼珠在屋中掃視了一圈,并未看到環佩的身影后,就一面走向坐在臨窗方幾前的池魚一面問道:“環佩又去見明娘子了?”
池魚低著頭在看話本子,聽到君墨的話,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君墨趺坐在她的對面,伸手微抬池魚手里的話本子看封面,然后嘀咕又換了一本,便正色起來。
“你不是讓我去查崔大做了什么蠢事嗎?我查到了。”他道,池魚抬起了頭,“如你所猜的那樣,他去找了林思遠,想要借官府的手來徹底鏟除春風樓。林思遠面上答應得好好的,實際上卻半點沒動。我懷疑..”
“他知道春風樓背后的人是濟南郡王。”池魚接過君墨的話。
君墨嗯了一聲,又好奇問道:“林思遠一個剛上任的外縣來的一窮二白的小縣令,是怎么知道這么隱秘的事的?”
這種事情,濟南郡王應該會隱藏得很好吧?不然為什么他們這些在樓里的人一直都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濟南郡王?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小縣令自然也有小縣令的法子。”池魚合上手里的話本子,神情遺憾,“這么說來,我想走林思遠的這條路也走不通了..”
君墨卻嘴角彎彎笑:“那可不一定哦。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嗎?說不定你這個救命恩人出馬說話,他就答應了呢?”
“除了崔大的事情,你還打聽到了什么消息?”池魚直問。
君墨嘁聲,說了句真沒意思,就道:“刺史已經到了著縣了。”
昭武帝為了更好避免貪官污吏的出現,在大周各州均設置了一名刺史,命其巡查轄內各縣,檢舉各項不公正引民憤惹眾怒的事情,而著縣和朝陽縣相隔不遠,這個刺史素來又是挨著巡查各縣情況,所以他一定很快就會來朝陽。
如果那個時候他發現春風樓不只是青樓...
對于他們來說,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就像之前知道濟南郡王帶著郡王妃回鄉省親,設法讓他聽到李才瑾的事情般,可池魚卻沒有露出輕松笑意。
她皺著眉頭輕問:“你是從哪兒打聽到的?”
“這個還用打聽嗎?你去縣衙隨便晃一圈就知道了。好家伙,那些人都快把縣衙屋頂的瓦片都擦得锃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