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青色的身影飄動極快，上一刻還看到在自己的左邊，下一刻就飄到了數步之外的另一個人的身后，讓一樓大廳中手握弓箭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明娘子見狀，眼中似是要噴出火來，“你們，給我放箭！”
她看向身邊的人，語氣兇狠，表情猙獰。
一直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徐娘子聞言忙上前阻攔：“明娘子，樓下大多都是我們的人，這樣做，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啊。”
但凡明娘子尚且還存著一些理智，便不該下這樣的命令才對。
可她眼下卻下了這樣的命令，那她就不能坐視不管。
她得攔住明娘子，不能讓她胡來。
明娘子猛地扭頭剜了徐娘子一眼，“春風樓現在是我做主！我說要怎么做，他們就得怎么做！這是命令！”說罷，她又看向回廊上的其他人，再次下令讓眾人放箭。
“不可”
徐娘子出聲，還是晚了一步。
那些人已經紛紛拉開了長弓，放出了手里的箭。
箭矢如疾風驟雨，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地磚或是人的身上，箭尖入肉的噗嗤聲被更大的呼痛聲所掩蓋，鮮血像是畫軸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不僅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徐娘子的眼睛。
“你瘋了！”徐娘子一把扯過明娘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為了一個十六，你就要把春風樓給毀了嗎？你有沒有想過回去之后怎么和主子交代？！”
明娘子猛地被她拉過來，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卻又在聽清徐娘子說的話以及看清徐娘子面上的焦急之色時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你快讓他們住手！”徐娘子咬牙沉聲催促她，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不管明娘子這次的決定究竟是錯是對，但她有一句話始終是對的。
那就是
春風樓眼下是她做主，她下的命令，樓中眾人只需無條件遵從。
同樣，要想讓樓中的人收手，也必須從明娘子身上下手，讓明娘子開口下令。
誰知明娘子非但沒有讓人收手，反而還繼續下令，讓樓中的人盡全力捕殺十六。
一時間，箭雨鋪天蓋地。
在這方小小的封閉的臨江仙內，徐娘子只能看到如瀑的黑雨，囂張凌厲的攻擊著弱小的人。
青色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十六是不是還在這里。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喧嘩嘈雜的聲音。
徐娘子隨意走進一個房間，推開窗戶往下探頭看了看，是官兵。
穿著甲衣拿著刀槍，氣勢洶洶。
她面色微變，旋即疾步走到明娘子身邊，低聲道：“官兵來了，快讓他們停下來。”
其實不用明娘子再下令停下來，廳中的那些人也漸漸停下來了。
因為手中已經沒有可用的箭矢。
君墨帶著官兵一馬當先沖進來的時候，濃郁的血腥氣就撲面而來，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尸體，在無聲的告訴他們，這里方才經歷過一場怎樣的屠殺。
來不及皺眉作嘔，君墨屏住呼吸幾步跳進去，在尸山人海中尋找著那道看過千百遍已經無比熟稔的青色身影。
“來得..可真慢啊...”
趴在地面上的一具尸體忽然動了起來，一道低弱的聲音響起。
君墨忙走過去，幫著池魚掀開身上還溫熱著的尸體。
那具尸體已經被箭矢扎成了篩子。
被兩人翻過去之后，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地面上，雙目圓瞪著。
至于后背的那些箭矢，要么被尸體的重量折斷，要么穿透了身體...
君墨沒再看，只盯著眼前的人。
青衣快被染成了緋袍，一團團或暗或鮮艷的血漬浸染其上，不知道是誰的。
“你怎么樣？還好嗎？”
池魚掙扎著坐起來，喘氣道：“能不能別問廢話？過來的時候帶止血的藥了嗎？快拿給我吃兩顆。”
再不吃兩顆止血的藥，她這條小命，怕是今天要交代在這里了。
君墨手忙腳亂的往懷里摸。
繪制了精美花紋的瓷瓶被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倒出了一粒藥丸，“宋景說這是他才做出來的新藥，只需服一粒便可。”
池魚微不可見的蹙起了眉頭。
“娃娃臉做的..新藥...吃了..不會死人吧？”話雖是這么問著，但她還是拿起藥丸吞了下去，“幫我去看看..師姐她們。”
她原本是想拖延時間順道擾亂那些人的心神，看能不能趁機把人給救下來，就算不能安全逃出這里，至少也要先讓她們能夠在陷入混亂的時候不至于因為被綁在箭靶子上束縛了手腳而無法跑動。
可誰知道明娘子會像瘋了般，直接下令射殺。
要不是她反應快，只怕早就被射成一個馬蜂窩了。
好在在這之前，她已經砍斷了文珠和環喜身上的繩索，但愿她們動作夠快，在箭矢射來之前，把師姐和雋娘身上的繩索也給解開了。
“你先在這里坐著，我去看。”
君墨把池魚扶到一個柱子旁邊，讓她靠著柱子，這才起身去找人。
官兵們早就開始搜查了。
他們一面警惕的打量四周動靜，一面時不時彎身去查看那些倒在地面上的人中還有沒有活口。
林思遠站在門外沒敢進屋。
他活到這把歲數，自詡見過不少世面，可眼下看到這躺了幾乎滿地的尸體，胃里就止不住的難受。
反倒是站在自己身旁的這個封刺史，好看的面容上不見任何不適之色。
鎮定自若得好似他眼下看見的是再正常不過的場景。
“封刺史。”林思遠白著一張臉喊道，“明娘子今日之舉，已是擺明了不將官府放在眼里，封刺史以為該當如何？”
封邑神色淡淡的瞥了林思遠一眼，旋即道：“這是林縣令的職責所在，本官不便插手。”
呃....
“本官奉天子令巡查青州各郡縣，是為了看官員是否貪污，是否魚肉百姓，至于其他事，不在本官的職責之內。”
林思遠干笑幾聲，別過身去不說話了。
不多時就有官兵陸陸續續出來復命，說著自己的發現，至于地面上的那些尸體，則是送到城外墓園中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