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婢子再去廚房看一看,想來蓮子粥該好了。”
婢女說著就往外退。
豆娘也沒攔她。
婢女匆匆走了,連自己慌亂心虛間掉落在地上的風燈都沒注意到。
豆娘起身去把風燈撿起來,望著婢女匆匆邁入黑夜中的身影,小聲道:“我看起來就那么可怕嗎?”
是一道完全與豆娘軟糯嗓音不同的聲音。
豆娘,或者說是池魚,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入手并不是熟悉的觸感,帶著些微涼意。
纖長手指順勢摸到耳后,揭下來一張厚薄不均的面皮。
因是倉促間制成,面皮的質感并不好,貼在臉上不過片刻功夫,就讓原本的皮膚泛起了紅腫麻癢,不過沒什么大的妨害。
池魚拿出適才在豆娘屋中找到的傷藥,不要錢似的倒在自己的傷口上。
她身上的傷勢很重,重到她根本不能從這里跑出去,而且血液長時間和衣裳布料粘在一起,此刻為了傷藥,有些地方還只能連皮帶肉一起。
著實疼得人想哭。
池魚咬著牙艱難完成給自己上藥包扎的事情后,就開始打量起豆娘這間屋子來。
屋子里的陳設很簡單,不論什么東西,都只有一份,絕無多的,但獨獨這傷藥,備了很多。
就像是刻意為什么人準備著的一樣。
這樣的念頭只從腦海中冒出了一點點,就被池魚給壓了回去。
其實可以選其他人的屋子進去的,但相較之下,豆娘在這座院子里的存在感并不是很高,她沒有刻意琢磨過樓中人的言行舉止,選豆娘,被人發現認出來的可能性會更低一些。
想到這里,池魚又想起了剛才那個婢女。
那個婢女似乎一看到豆娘就很慌張,連視線都不敢往豆娘身上看...
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嗎?
離開樓中已有些時日,池魚并不清楚樓中所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想不明白一個婢女和豆娘之間會有什么沖突。
她拿了銅鏡坐回臨窗的筵席上,對著銅鏡仔細把剛才揭下來的面皮又重新貼了回去。
也不知道豆娘眼下在什么地方,可不能讓樓里的人同時撞到她們兩個,不然麻煩就大了。
她就算再厲害,眼下這種情況,也絕沒有本事再和這些人大戰一場,如果被人認出了身份,估計就只剩下死這一條路可走了。
正胡思亂想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與剛才婢女的腳步聲不同,這次的腳步聲似乎要更清淺一些。
會是誰?
池魚起身把銅鏡放回原處,隨即無聲快步躲到門邊,準備見勢不利就把人直接打暈然后趁機逃走。
腳步聲越來越近,池魚也屏住了呼吸。
“姑娘?您怎么出來了?是等婢子等得久了,所以出來看看嗎?”先前聽過的婢女聲音傳來,讓半只腳已經伸進屋內的人又把腳給收了回去。
池魚知道了來人的身份,下意識想要飛身躲到房梁上去,卻在瞥見自己青衣上沾滿的血跡時,陡然換了方向,藏到了床下。
豆娘與婢女一道走進屋中。
蓮子粥的香味在屋中四溢開來。
“扈娘也想吃蓮子粥了,就把婢子先前吩咐廚房給姑娘準備的那份拿走了。”婢女解釋自己為何這么久才回來的原因,“這是婢子看著廚房新做的,姑娘快嘗嘗。”
豆娘輕聲嗯了一聲,然后拿起小勺吃了一點點,道:“太燙了,我先去看看書再過來吃。”
婢女聞言,忙拿起一旁的團扇扇粥。
豆娘則起身轉過了山水屏風,走進了內室。
池魚豎耳聽著豆娘的動靜。
豆娘似乎并不是進屋來看書的,雖然她聽到了紙頁翻動的嘩啦聲響,但..總感覺不是。
片刻之后,清淺的腳步聲再度響起,最終停在了床榻前。
池魚能清楚看到豆娘那雙繡著青翠豆莢的鞋子。
鞋子久久沒有再動。
是發現她了嗎?
池魚抿了抿唇。
下一刻,清淺的腳步聲就又響了起來,池魚暗松口氣的同時,一個小紙團就骨碌碌滾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粥不燙了。”
“嗯。”
簡短的對話聲從外面傳進來,池魚捏著紙團從床底悄無聲息的爬出來,借著并不算明亮的光線,看清了上面的內容。
君墨在東南方向的草垛子后面!
池魚狂喜。
她沒有立即離去的原因,除了受傷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找到君墨。
經過這次之后,徐娘子肯定還會再次加強防備,她下次想要再進來把人給救走,就更難了,倒不如躲在這里面,左右宅子大,徐娘子一時半刻也不見得會想到她就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坐在外室慢吞吞吃著蓮子粥的豆娘手心里全是汗。
她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十六大人是不是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躲在了床下。
更重要的是,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十六大人。
“姑娘,您怎么了?是這筵席坐著不舒服嗎?要不要婢子重新給您換一換?”
被婢女的聲音嚇得打了個激靈。
豆娘猛然想起屋子里還有一個人在,忙三兩口囫圇將粥給吃了,就隨意找了個由頭把婢女支使出去。
正巧婢女也有事情要同徐娘子稟報,見狀樂得自在,便收拾了小幾上的東西退下了。
豆娘在筵席上坐了一會兒,就又重新邁進了內室。
“十六大人,是您嗎?”
池魚站在黑暗中,能看到豆娘在四處尋找她的身影,想了想,池魚嗯了一聲。
人倒是依舊站在黑暗中沒有出去。
豆娘聽得人回應,也不再往前走亦或是四處尋找,只低聲飛快道:“十六大人,君墨大人在西南角的草垛子后面,紙條上寫的,是我拿來試探的。”
池魚愕然,旋即又彎唇笑了笑。
“多謝豆娘。”
“不敢當。”豆娘朝著聲音來源處屈膝一禮,“其實是環佩姑娘讓我這么做的。”
室內有短暫的安靜。
“對了,十六大人,您身上的傷嚴重嗎?我看屋子里的傷藥您幾乎都用光了...”